第12頁 文 / 向玄纁
「沒事,只是突然很想見你。」她換上一臉柔笑,款款舉步朝寒君策走去。
偌大的百鳴廳中,現在只剩下四人:寒君策坐在主位,眉眼含笑;刀劍雙衛站立兩旁,面無表情;而程嫣則已經走到主位下方,在心下思索著情勢。
「程姑娘的心意,真是令寒某受寵若驚。」他俊目掃視程嫣全身上下,神態閒散,臉上則是帶著讚許的笑容。「蛾眉淡掃,頰生芙蓉,姑娘容姿本即過人,今日這般盛裝打扮,更是艷麗到令人無法逼視呀!」
「哪裡,是夫君不嫌棄。」受到寒君策的稱讚,程嫣喜形於色。
看來她要得到他的心,應該不會太難……
綻放光釆的雙眸在看到靜靜站在寒君策身旁的熒闕時,迅速掠過一抹陰沉。
聽說寒君策從不讓人近身,既然她是他認可的妻子,自然是例外,她倒要給劍衛一個下馬威!
「本城主向來有話直說,不打誑語。」
「唉呀,那是妾身得罪了,妾身不應該懷疑夫君的眼光。」她朝主位走去,面色含春,語氣甜膩,但凌厲的眼神卻有一瞬間投向熒闕,「若夫君喜愛,往後妾身天天為夫君精心裝扮如何?」
熒闕冷淡地回望程嫣這個帶有警告意味的瞪視,手緩緩握緊劍柄。
她應該出手嗎?熒闕望著愈走愈近的程嫣,心底遲疑。
寒君策見狀,向刀衛使了一個眼神,刀衛會意,迅速折下身旁精雕瓷瓶中的花葉,朝斜側方飆射而出。
誇耀、握劍、遲疑、命令、射葉,所有動作,都在一瞬之間發生。
當程嫣因為感受到面前突來的氣勁而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之時,額上已經多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程嫣慢慢伸手,撫向額頭上的傷痕,而後楞楞看著細白指尖上的血漬,腦袋裡仍是不願置信的錯愕。
「君策?」
「連本城主貼身護衛都不能直呼的名字,我有准妳喚出口嗎?」寒君策笑容盡收,輕輕開口。
「這……」程嫣臉色倏地刷白。
他話語中濃濃的不善,以及眉眼間的冷然沉怒,都讓她嚇著了。
「刀衛,貴客身體不適,送她回房休息。」他突然下令。
「是。」
刀衛走向面無血色的程嫣,在下階梯時,臉帶同情地看了熒闕一眼。
熒闕垂下墨黑眼睫,一語不發。
主人神色間的陰沉,是雙衛未曾見過的,而他氣怒的對象,很顯然是針對她。
在刀衛和程嫣走出百鳴廳後,寒君策抬起一直弓放於椅側扶把的手,姿態依舊看似閒散悠然,但轉手之間的強大氣勁,卻將遠有二十匹寶馬身長之遙的沉重木門闔上落閂。
廳內光度驟降,就好像在昭告他一時心緒或情勢一般。
「熒闕,妳眼裡還有我這個主人嗎?」沉默一會兒,寒君策突然開口問道。
「熒闕忠誠之心,天地可表。」
「哦?是嗎?」他笑著搖頭,「我的護衛,竟然開始會對我說謊了。」
「熒闕對主人從無貳心。」她淡色的雙瞳堅定地回視他。
「那妳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妳都可以格殺勿論?」他原本刻意淡然的語調突然急轉為冷沉。
她聞言渾身一震!「但……她不久之後將和主人成親。」
他化指如鷹勾,將熒闕掃立到他身前。
「妳這是在質疑我的話,還是在違抗我的命令?」
「屬……屬下知罪。」他的指節幾乎嵌進她的臂膀,令她吃痛地蹙眉,卻絲毫不敢反抗,只能忍痛咬牙開口:「熒闕絕不再犯,請主人責罰。」
「我現在重申最後一次: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妳都可格殺勿論,即使那人是我的妻子亦然。」他看著她蹙眉吃痛的模樣,驀地鬆開手勁,表情仍舊陰森,還有極少見的狂怒,「好好拾回妳原有的聰穎,別再讓我失望了!」
「屬下遵命。」
他單手將她揮開,雖然心底不悅,手勁卻仍維持剛柔適中,不至於傷害到她。
「我要到練功房,記住妳的護衛職責。」
她在他邁步前行的同時,迅速雙膝點地,跪下低喊:「熒闕有錯,不該擅作主張而違逆主人之意,懇請主人責罰。」
他沉默半晌,而後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背對著她低聲問道:「真的自願領罰?」
「請主人成全。」
「那好,妳就這樣跪到日落,等到用晚膳之時才准起身。」
她錯愕地眨了下眼,很意外聽到這麼輕微的懲罰。
現在離日落之時,已經不到兩個時辰了呀!
記得過去主人執行過最輕的懲罰,是要她和刀衛扎馬步蹲站二天,不准吃喝任何東西。
小時候受罰,通常是因為功夫未能達到主人所設的標準;往後受罰,則主要是因為任務未能順利達成。
雖則近年來由於雙衛沒有再出過差錯,因而不再領罰,但是隨著年歲愈長、功體愈強,則相對的罰刑愈重是一定的,怎麼現在卻只要她罰跪到日落?
「熒闕,妳愈來愈難維持住沉靜了嗎?」寒君策雙手交握於後,頭也不回,冷冷問道。
「是屬下歷練不足,讓心緒亂了思慮。」
「妳之所以會心亂的原因,可是因為本城主?」
「熒闕定當改進。」
「不需要。」他的語氣依舊冷寒,卻也添入了些許笑意,「是本城主近來行為與往常殊異,讓妳一時之間無所適從,我不怪妳。但本城主只准妳的心為我而亂,切記不可讓其它人影響妳的情緒,明白嗎?」
「是。」
「妳只有『是』這個應諾可用嗎?」
她抿了下雙唇,而後才帶些遲疑地開口:「熒闕明白。」
「很好。」他又舉步朝廳外走去。
她看著他拉開廳門,午後的日光照耀在他挺直偉岸的背影上,顯得如此孤傲和不可一世。
近主人之身的任何人,包括她的妻子……
對於自己往後在城中該有的定位,她突然有些懂了。
城主副手,寒君策的女人,一個權力僅次於城主、地位遠遠高於城主夫人頭銜的護衛……
只是主人所說,要她「拾回原有的聰穎」,是要她去想通什麼?
那一聲歎息,又是為了什麼?
難懂呀!
☆☆☆
玉兔西斜,一道黑影從內城西側躍上屋簷,踏著輕巧的步履往北方寒君策居處的院落而去。
西閣客房內,正因為下午所發生之事而煩惱得睡不著的程嫣,聽到屋頂上的細微聲響,臉上閃過思慮。
不是聽說寒武城的防衛緊密到滴水不漏嗎?怎麼這麼晚了還會有宵小之輩闖入?
想來是百密仍有一疏,她的唇角緩緩揚起。
也許……這是她挽回顏面,讓寒君策對她改觀的好機會。
仗著自己還不弱的身手,她從窗口躍上屋脊,對前方的黑衣人連發數道暗器,黑衣人趕忙閃身躲過,以更快的速度奔往北閣。
「想逃,沒那麼容易!」程嫣袖箭一擲,黑衣人徒手接住,側身將袖箭射還,程嫣趕忙閃躲,一個沒注意就讓黑衣人給跳下屋簷,轉眼間失去蹤影。
「可惡!速度那麼快,難怪可以順利穿過寒武城所設的層層防護。」
程嫣跟著跳下屋簷,小心翼翼地走著,雙目巡尋四周,不放過任何可能的藏身之處。
視野愈來愈寬闊,小徑很明顯地通向一座院落,程嫣左張右望的眼在看到院落之中的景象時,倏地定住,垂於身側的雙手慢慢收成拳頭,握緊!
今晚天際無雲,明亮的月光灑落在院落中那對璧人身上,是一幅美得震懾人心的風景,只是……為什麼會是他和她?!
寒君策靠坐在石桌上,身體微微前傾,一手盈握熒闕長過腰臀的烏細青絲,另一隻手則拿著扁梳為她梳理。
「主人……」熒闕的語氣裡有些不自在。
「可真怪了,本城主愛看妳披散頭髮的模樣,卻討厭那種女子專屬的柔弱樣態在妳身上出現。」寒君策看著她的不自在,輕笑開口,語氣自得。「妳這頭柔滑的烏絲,真是令本城主愛不釋手呀!」
「熒闕……可以自己來。」
「妳這可是在違拗本城主?」
「屬下不敢。」她低垂下眼睫,竭力維持平靜。
這算什麼?打情罵俏嗎?程嫣見狀,瞇起雙眼。
看來她的直覺並沒有出錯,寒君策和劍衛果然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不習慣我說這些玩笑話?」寒君策低下身,在熒闕耳邊開口。
「熒闕從不會將主人的話當成玩笑。」她的身子輕顫。
「是呀,妳已經習慣完全順服於我。」他退回身子,仍舊霸道地梳著她的頭髮。「聽隱世姥說,妳最近自行領悟了一套『劍指訣』?」
「尚還未足火候,不敢野人獻曝。」
「還需要多久時間?」
「快則十天,慢則一個月,目前難以定論。」
「我很期待,再度與妳過招的那一刻。」他將她的身子轉過,輕輕吻上她嫩紅的雙唇。
她順從地承接他的吻,讓迷亂再度擾上心緒。
一道細微的撞擊聲傳來,在闃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