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向玄纁
以前無論她是因為練武或者因任務之故而受到外傷,主人都不會太過在意,只會要求她變得更強。怎麼現在,卻會如此注意關心呢?
雖然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嘗過受傷的滋味了,但主人在態度上的不同,依舊太過於明顯。
儘管心底存有疑惑,但她仍是靜靜閉上眼,調勻氣息,準備好好休息。
畢竟她從小就跟隨在主人身邊,早已經習慣對主人言聽計從,不需要去多加思考或推敲他行事的緣由。
寒君策維持原來閉目沉定的姿勢,揚手一揮,房內頓時陷入漆黑之中。
☆☆☆
「劍衛姑娘,妳睡了嗎?」
玉兔高懸,程業一手捧著托盤,另一手輕輕敲擊西院客房緊閉的門。
即使是在深眠之中,熒闕的警覺心仍是相當高,任何不尋常的輕微聲響都能將她吵醒。
迅速將滿頭烏絲綁起,她理了理儀容,點亮燈火,房內已經感受不到寒君策的氣息。
明明客房已經熄燈,程業偏偏還要敲門詢問,擺明了故意,也不接受拒絕。
她打開門問道:「程門主,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到姑娘晚上並未進食,特地送些粗茶小點過來。」
程業將托盤放在花桌上,擺杯注茶,濃郁的茶香馬上飄散整個室內。「姑娘久居寒武城內,對武林中的事情也許知道得不夠詳盡,而明天的登位大典上想必也有人會因為不服於妳而刻意擾亂,所以我特來和姑娘談論一、二,好讓妳多些準備。」
「程門主果然是有心人。」熒闕坐上檜木圓椅,舉起面前的茶杯欲飲,卻在聞到茶香之後微微怔住。
「七步迷」,顧名思義,誤食者最慢在行走七步的時間之內就會不省人事,任人擺佈。
此藥藥性極強,無色,無味,唯獨其特殊香氣與茶相合,一般人難以辨識,縱使是內力深厚的人也難逃其威,是很強的迷藥,但騙不過從小就跟在隱世姥身邊的她。
主人交代:無論程業送任何禮,都必須照單全收……
她的怔楞與思考並沒有表現於外在行為上,只是優雅地將杯中的茶水喝完。
沒錯過程業眼中一閃而逝的得意和深沉,她緩緩放下茶杯,輕輕讚歎:「是江西靈脈紅袍,果然極品。」
「劍衛姑娘真是好眼光,沒想到姑娘對品茗也極有研究。」程業微笑,又替她注滿茶水。
「不知道程門主……」七步迷開始發揮藥性,令她的頭一陣暈眩,連忙將手撫上額側穴道處,怒目瞪著程業,「你──」
程業臉上泛開邪氣的笑容,「貴城主今晚說過:已經有缺陷的東西,他不想要、也不屑要,既然他無意登位,那麼只要得到妳,何怕盟主之位不手到擒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輕啐。
「彼此,彼此,寒武城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呀!」他朗笑著,迅速起身接住向後仰倒的熒闕。
程業將熒闕抱至內房床榻上,看著她絕美剔透的睡顏,表情不掩得意。
這樣武藝、外貌俱皆過人的女子,就算有了缺陷,也是值得爭取!
但她微蹙眉間的神韻,讓他莫名地湧起似曾相識的感受,也讓他撫上她臉頰的手有一瞬間停頓。
勉強甩開腦海中那股奇異的思緒,他俯下身,準備將熒闕據為己有。
一直敞開的客房大門突然由廳內被闔上落栓,程業心底一驚,連忙回頭。
在他的後方,寒君策正雙手環胸,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程門主,這麼晚了還來造訪,你可真是好興致呀!」
「寒君策,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人已經欺近他身後三步距離之處,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我一直都在客房內啊,程門主難道沒發現嗎?」寒君策滿臉的驚訝意外,讓程業頓時覺得顏面無光。他還故意走到床邊俯身看了看失去意識的熒闕,而後很不滿地開口抱怨:「唉呀,我的護衛能力竟然如此不堪,才喝了一杯茶就不支昏迷。嘖嘖嘖!睡得比我這個主人還安穩,該罰、該罰!」
程業看著寒君策彎著身子皺眉抱怨的模樣,心底暗暗思考。
既然寒君策武力不濟,而現在除了昏迷不醒的劍衛之外,沒有其它人在場,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程業暗暗運足內力,想要趁寒君策毫無防備之時突襲,以絕後患。
「寒某奉勸程門主別做傻事,既然你連我始終在這房內,又何時欺近於你都無法察覺,怎麼還有自信能夠殺得了我?」寒君策看著熒闕的姿態未變,但卻在程業發動攻勢之前冷冷警告。
程業臉色泛青,收束內力,咬牙開口:「你究竟意欲為何?」
是他失策,錯在倚老賣老,才會太過低估這小子!
「不過想跟程門主談個交易而已。」
「憑什麼?」
「憑你謀殺前任盟主以及其它高手的罪證;憑你暗夜下藥,意圖玷污下屆盟主的行為,這些事情足以令你身敗名裂,讓武林豪傑群起撻伐。」寒君策轉過身,滿眼輕蔑地凝視程業,淡笑的神色卻仍一派悠閒。
「什麼交易?」
明明他已經將所有可能的證據湮滅,寒君策怎麼可能會知道?又怎麼可能得到罪證?
儘管心中懷疑,但是看到寒君策自信滿滿的樣子,他仍舊不敢大意。
「這個交易很簡單。明日我讓劍衛宣佈棄位,武林盟主由你繼任;而你,則必須在所有江湖豪傑面前洗刷對寒武城之抹黑流言,還我城忠義知禮之名,並要所有武林人士不得為難我寒武城,若有未經入城許可而意圖侵擾者,我城可殺之無赦,他人不得異議。」
「寒城主算盤打得真精,要我眼睜睜看你們坐大嗎?」
「程門主此言差矣。我城除了商事之外,本來與外界無其它交涉,亦絲毫無意於武林。是程門主覬覦我城財富豐厚,在剷除異己的同時又故意栽贓嫁禍,才會逼得我城不得不挺身自保。你希望得到權勢,我則希望得回以前平靜無爭的日子,往後仍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如何,這交易划算嗎?」
「真這麼簡單?」
「是這麼簡單。」
程業審視寒君策氣定神閒的樣子,想起兩人這幾日來暗地裡的交鋒對立,以及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猛然了悟:這人縱然無法為友,亦斷然不可與他正面為敵。
寒君策的心思,太過深沉!
「寒城主,你當程某是三歲孩童嗎?與你交易,何異於與虎謀皮?」
「你還有其它選擇嗎?」寒君策輕笑反問。
「交易成立。」程業暗暗握拳,「但願寒城主遵守諾言。」
「我寒武城做生意,向來公道實在,童叟無欺。」他溫溫笑著,眼中卻有一絲鄙夷。
程業竭力克制幾乎要遏抑不住的怒氣,轉身僵硬地朝門口走去。
這個人,如果不能拉攏,勢必要想辦法除掉!
寒君策在程業離開之後,轉身看著熒闕熟睡的面容,修長的手指輕輕刮上她細滑的臉頰。
「果然是容易招禍的花容月貌。」他低聲讚歎著。
「可怎麼辦呢?縱然是在預料之中,但是看到他人抱起妳,我竟然會覺得不是滋味。熒闕啊熒闕,妳還真是教本城主心慌意亂哪!」
揮手熄了房內燈火,他沉沉歎息。
「寒君策的決定,從不容許因任何人而改變,但……」
閉起雙眼,也闔上眸中的掙扎與堅定,他轉身走出屋子,踏上石造拱橋,看著底下人工挖掘的小河流。
清澈的流水間,有凋謝的失色蕊瓣浮蕩,也有圓月灑落的光燦點點。
獨立小橋風滿袖……
萬般方寸,但飲恨,脈脈同誰語?
他寒君策幾時也懂得這般傷春悲秋了?
冷哼一聲,他邁著大步離開這座院落。
☆☆☆
盟主登位大典上,眾人明顯分成兩派,一派鼓吹不可讓女子登位,準備發動紛爭,另一派則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詞,也不打算參與干涉。
「絕對不能讓劍衛坐上盟主之位,不然我們男人的顏面往哪裡擺?」
「咳、咳,不然推選寒君策好了。」
「不可,寒君策明顯武力不濟,擔當不起盟主大位。」
「可俺卻認為他既然能讓雙衛誓死效忠,肯定沒有那麼簡單,也許智謀過人。」
「智謀?你沒聽過大智若愚嗎?看他完全不會判斷情勢,在所有人面前還囂張成那副德行,會有多少能耐?」
「不然你認為呢?」
「依我之見,程門主兼善天下,行事光明磊落,才是眾望所歸。而劍衛雖然贏了擂台,可是若眾人不服,她又能如何?」
「但是勝負已定之後卻又反悔,未免有失信諾。」
「是信諾重要,還是尊嚴重要?」
「先別再說,劍衛和寒君策已經到了。」
熒闕率先走入大堂,直往麒麟桐木椅而去,背後寒君策緩步跟隨,鬧烘烘的會場因為他們的出現頓時陷入沉寂,卻是風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