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相意
「姨,不要看!」靳呈靖環起了雙臂生氣道:「每次都這樣,叫他別和那些臭人在一起都不聽,爸爸真不乖。」
黎心漾聽了瞬時百感交集,「靖靖,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爸爸和爸爸的朋友,那個姨長得很漂亮啊,你當她的面說她臭,很沒禮貌喔!」她輕斥道,不禁想,靖靖說「那些」,那他到底有多少個女朋友?
「她本來就很臭,而且她也不是我的姨,我的姨都香香的,哪像她,不只臭還在臉上畫圖,醜死了!」
這時,靳岑軒再度入座,「抱歉!」
「哪裡,是我該說抱歉才對,你的女朋友沒誤會吧!」
「沒有,你太多心了!」心想,自己何須解釋,就隨她去想好了!
再次無意外的答案,令黎心漾的心緒更加黯然,「那就好!」她振作的說道,用笑容掩飾心底莫名的傷感。
「爸爸,你很不乖耶,常常跟臭人在一起,難怪你身上也有臭臭的味道!」靳呈靖傾身聞了聞,「真臭、臭死人了!」他舞著小手扇臭味。
「靖靖,香水怎麼會是臭的,你的鼻子生病啦?」
「我的鼻子才沒生病呢,是爸爸……」
一餐飯,父子倆為著嗅覺的議題爭論不休,黎心漾不語的一邊吃一邊聽,香噴噴的佳餚竟在滿桌的「臭」字中變了味,她只得停下筷子,以免自己吃了一肚子臭氣。
***
好不容易結束了臭氣沖天的一餐,黎心漾以為自己可以順理成章的道別,可……唉,只能說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她又受不了靖靖的百般央求,答應陪他——回家。多麼恐怖的字眼,誰教她不忍拒絕呢?自找罪受,活該!
夜色垂照大地,令她的心緒更為沉甸,閃耀的星斗、明兮的月光,照不亮她染郁的心房,隨著距離的接近,她愈來愈惶然,就連靳呈靖的笑語也掩不過這層恐懼,下車已然需要更多勇氣。
車停了,她帶著滿心的不安,藉助靳呈靖的力量跨出艱難的每一步。一進到屋內,她立時有了千百種感受,而每一種感覺彷彿都是親身的經歷一般,當兒,酸楚兀自在她心中聚合,令她幾乎不能自持。
陳嫂如往常般的出來迎接,然,當她看清楚黎心漾的容顏時,她登時震驚的無法言語,眼看情緒就要失控。
見此,靳岑軒立刻說:「奶媽,這位是黎心漾小姐,是靖靖剛認識的姨。」語畢,他上前摟著她,欲使她回復心神。
「姨,她是陳奶奶,最疼靖靖了!」靳呈靖牽著黎心漾走到陳嫂的面前,「陳奶奶,姨很漂漂對不對?」他天真的笑著說,「姨你看,陳奶奶看得眼睛直直的,都不會說話了呢!」
「您好,打擾了。」黎心漾禮貌性的問候道。
那甜而柔的聲音,令陳嫂再也克制不住的一把抱住眼前的可人兒,「我是奶媽,叫我奶媽。」她激動得語音微顫。
被抱的黎心漾依言的喚了聲:「奶媽!」
「乖、真乖!」陳嫂放開她,「快,讓奶媽看看!」她上下來回看了數次,「怎麼還是這麼瘦呢?不行,得再補補!」
黎心漾萬分不解的望向靳岑軒,然而,他只是聳聳肩,一臉的——老人家嘛,見不得人瘦是正常的,就順著她的意,別想太多。
「少爺,記得有空就帶小姐來,奶媽要給她進補。」陳嫂看向靳岑軒交待著。
「好!」
「嗯!」她滿意的再轉向黎心漾,「小姐啊,你要常來看奶媽啊,不然奶媽會想你的,知道嗎?」這時,陳嫂已不自覺的進入了某個時空的情境。
「好,我知道了!」除了這麼答,她還能怎麼地?
「不可以騙奶媽,也不可以因為不要吃補品就不來,奶媽會生氣哦!」她叮嚀著,見黎心漾點了頭後,才念著一大堆補品的名字,往屋後走去。
陳嫂一走,靳呈靖便拉著黎心漾上樓去他的房間,介紹他的朋友給她認識小叮*,如數家珍完畢之後,他上床睡覺的時間也到了。
睡意漸增,靳呈靖自動的躺上床,打著呵欠道:「姨,爸爸每次故事都用念的,一點都不動聽。」
聽聽,這不等於擺明了告訴她,他有聽故事睡覺的習慣,而自己非說不可。黎心漾認栽著想道,無奈的拿起床頭櫃上的一疊故事書,一個個的說給他聽,直至他不再出聲回應,才重回大廳。
當她走下最後一個階梯時,靳岑軒遞給她一杯酒,「靖靖睡著了嗎?」本來身著西裝的他,此時已換上家居服,看來年輕許多。
「嗯!」話落,她端著酒杯走向窗口。
靳岑軒跟隨著,站定在她身後,「靖靖睡前總要人說故事給他聽,他總嫌我不會說,都是用念的。」他信口道,依然不去想他為何會放縱自己帶她回家。
富有磁性的嗓音輕拂過她的耳際,吹涼了黎心漾的背脊,但她仍裝作沒事一般的莞爾道:「好像每個小孩都這樣,要聽故事才能睡得著覺。」
這時,空氣中瀰漫著沐浴乳的香氣,頓時引起她的聯想,而髮梢隱約的感受到他的氣息,更使她心慌意亂。
「謝謝你今晚所做的一切。」他不想說得太明白,因他覺得沒必要。
乍聞這句話,稍隱的千頭萬緒又湧了上來,黎心漾既無法解釋這些個錯綜複雜的感覺是因何而生,卻又無力排解,只好讓自己一直處於迷茫的狀態中。
「你想問我些什麼嗎?」他給她理解的機會。
柔情的語調,迷情的意境,迫使黎心漾不得不趕緊逃離他的逼近,她巧妙的繞過他坐至沙發上,輕啜著酒壯膽。
「你怕我?」他緩緩轉身,好整以暇的望著她說。
「怕你?沒理由吧!」她擺著一個很淑女的坐姿,控制著音調道。
靳岑軒走到她的正對面,坐在茶几上,「那你為何從不正視我?而只要我稍一靠近你,你就走開,這不是怕是什麼?」
兩人的對話太曖昧了,黎心漾自覺不妥的岔開話題:「你家佈置得好有格調哦,是請哪位設計師設計的?」語畢,她稱羨的環視著,迴避他的注視,這是一個她夢寐以求的家,每一件擺飾、傢俱,都深得她心。
「這是我妻子設計的,世上獨一無二,也絕無僅有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可她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在提到妻子時,剎那間黯淡了,「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她示意想取回先前他容許她發問的權利。
「你問吧!」靳岑軒已猜到她想問什麼,他會讓她問,是想試試自己是否已能坦然的面對及回答這個問題。
她一仰而盡手中的酒,增加自己的膽量,「我聽靖靖說,他的媽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不知尊夫人……」見他的臉因此而覆上一層寒霜,她忙不迭轉口:「不方便答的話,就別……」
「死了,難產死了。」
簡單的幾個字,裡頭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楚,自己亦曾痛失至親,又怎會不感同身受?黎心漾淒想著,再驚見他眼中蓄積的淚,令她好想安慰他,可又不知該怎麼做,以至她只能呆坐在原位,心疼的凝視著他。
對視了許久後,靳岑軒不由自主的曲下了雙膝,無語的捧起她的臉,輕觸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想著,她們是如此的神似,讓他以為彤彤又回到他身邊了!他癡戀的定眸在她的容顏上。
黎心漾無法動彈的承受著他的撫觸,短短的幾秒鐘,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一世紀般的久,突地,他的唇朝她傾下,不由得使她閉上了眼睛。
然,當黎心漾以為他就要吻上她的唇時,他卻霍然地推開她站起身,在驚愕之於她更感羞愧,早已無地自容的心,更因他的一句抱歉而碎散胸口。
須臾,靳岑軒背對著她冷然的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拿起車鑰匙,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不可原諒,自己怎麼可以因她有一張酷似彤彤的臉,而做出如此越矩的行為?他一路懊想著。初春的夜裡,有些許涼意,尤其是在山上,涼意更深,但尾隨著他腳步的黎心漾並不覺得冷,因她的心比夜更冷。
上了車,她只報上地址,之後,兩人默默無語。她是怎麼了?黎心漾不停的自問卻不能自答。
她自認不屬於一見鍾情那派的人,對他的迷戀應該也僅止於他的外表吧。可適才,自己竟願意讓他親吻,甚至還渴望他的吻,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有那種愛他好久的感覺,為什麼在他及時喊卡後,她即升起一股好深、好濃的失落感?
還有,那屋子、陳嫂……有關他的一切,在今夜,都在在的讓她感到熟悉與懷念,令她一味的想收歸己有。不、不對,這麼說還不夠貼切,正確來說,這些原本就該是她的,她只是失而復得而已。
天,這樣的錯覺未免也錯得太離譜了吧,在遇到靖靖之前,她根本沒見過他,而如今,她竟對一個幾乎是陌生的人產生情愫,而且還快速的蔓延到難以割捨至無法自拔的地步?不,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