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相意
人一旦氣衰,似乎就會惡運連連。安明耀在走過事業低潮,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正要從深谷底慢慢爬起時,他的至親竟在這時出了意外,只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孫女安德玲。
人事已非,又何須留戀於繁華紅塵中?!安明耀在幾經沉澱後,決定帶著安德玲隱居山林,以求平靜地走完這一生,而從他下這個決定回算起,至今也已二十個年頭了。
思忖告一段落,雷日璚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思緒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從一出生就是個孤兒,他也曾有個幸福快樂的家庭,是命運的乖舛,讓他成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幼兒。那時,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的他,只能接受社會局的安排,先是住在孤兒院裡,然後再輾轉被安實在寄養家庭。
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他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雷氏夫婦正式收養他後,他才有一個正常的生活,一段嶄新的人生。
對於雷氏夫婦的照顧,他心中有著無可言喻的感謝之意,然而他的感恩之情,卻一直只能暗藏心底,直到他意外地發現了他們未完成的心願,他才有機會將心意化無形為有形,代他們完成今生未了的宿願。
其實,雷日璚並不清楚雷霆的生平,他只知道雷霆在去美國定居之前,在台灣是個知名的律師,從未吃過敗仗,有著「無心雷霆」的封號。而雷霆的贖罪之行是因何故而生,他更是全然不知,以至他只有一個想法,雷霆自認在從事律師期間行為失慎,繼而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彌平這些過失。
想當年,雷霆在法律圈中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贖罪之行自當引起眾人注目。贖罪旋風吹起,響應的受害者紛紛出籠,而只要他認定了,他便給予應有的撫恤,絕無二話。
在短短的三個月後,無心二字從沒有良心變成無心之過,他犯下的錯,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諒解,其餘則在他的誠心感動之下,寬大地原諒了他,前者是屬自動跳出的人,後者則是他出面找尋到的人。
隨著時間的流逝,仍讓雷霆感到內疚的案子也只剩三樁。如今,欲贖罪之人家皆已尋獲,而雷日璚,便是那自願充當補過的使者之一……
***
相對於雷日璚的恬靜,出門採買回來的安德玲早已在廚房忙得香汗淋漓。
順此一提,安明耀口中的民宿,其實與一般人所熟知的民宿大有不同。安家在這村落也算是民宿之一沒錯,但性質不同,安家是屬於免費借宿,所以安家並不像往一他人家,有掛上招牌營業。想當然爾,住宿既不收費,又怎麼可能包伙,由此可知安明耀的一反常態,肯定是別有用心。
餐桌上擺上了三副碗筷,安德玲乍見不禁提出質疑:「爺爺,有誰要來?」她放下了最後一道菜,猜測著是哪位鄰居叔伯要來打牙祭。
「沒有人要來。」安明耀已坐定位。
「沒人?那幹嘛擺三副碗筷?」
「我們有客人。」
「客人?」安德玲左右望了望。「在哪裡?」
「房裡。」
「房裡?」安德玲慢半拍地意會過來。「爺爺,你房間又借人住了嗎?」她並不是反對才用這種語氣說話,而是現時還未到人滿為患的時候,她爺爺這種非商業行為,是會引來鄰人抗議的。
「不是借,是出租。」
「出租?」安德玲難以書信地叫了聲,接著好奇地問:「租多少?」
安明耀得意地豎起了三根手指。「三千。」
「三千?」安德玲這回是驚叫出聲。「爺爺,你是土匪啊?」如此低的住宿水平,那人不嫌貴嗎?
「你怎麼這麼說爺爺,我這是……」
「爺爺,」安德玲等不及地打斷了他的解釋。「這種黑心錢你好意思賺哪!」她可不敢苟同。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供吃又供住,拿他三千算是便宜了咧。」安明耀撇嘴道,一副施捨的模樣。
「便宜?」安德玲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那人的腦子肯定有問題,她爺爺開價三千,擺明了獅子大開口,那人竟甘願被坑,她不快去看看那人長得是什麼模樣還真不行。
「你去請他來吃飯吧!」安明耀話都還沒說完,安德玲就已經跨步走,他只得對著她的背影指示道:「他住在最後一間房。」
安德玲依言來到雷日璚的房門口,她輕敲著門扉,這才想起她忘了問安明耀房客是先生還是小姐。
「誰?」雷日璚在房裡應聲。
耳聞男聲,安德玲才回應道:「先生,用餐時間到了。」
「好,我知道了。」
明知自己的行為不妥,但安德玲還是大咧咧地站在房門回等著雷日璚走出來。沒辦法,誰教她太急著想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
三分鐘後,房門開了,但安德玲看到的不是雷日璚的臉孔,而是一副結實的胸膛橫在她眼前,以至她反應不及地呆愣在當場。
她怎麼沒走?雷日璚有些訝異。不就好在他不是個毛躁的年輕小伙子,否則就她所處的位置推算,他一出門口絕對與她撞個正著。
「小姐久等了,請帶路,謝謝。」雷日璚好意地出言化解兩人僵持了十秒鐘的尷尬。
安德玲當下自慚得抬不起頭來。「不客氣。」語畢,她立刻領著他走,連偷瞄他一眼的念頭都不敢有了。
***
餐廳裡,安明耀坐著招呼到來的雷日璚。「坐吧!」
雷日璚朝他指定的坐位坐下。
見孫女的神色有異,安明耀心頭不禁起了個大問號。「玲玲你:!」
「沒事!」安德玲飛快地接口,隨後故作鎮定地坐了下來。
他話都還沒說完,她就說沒事,安明耀懷疑地想,會沒事才有鬼呢!但他沒再追究。
「雷先生……」
「安先生,您喊我日璚就可以了。」
「那我就主隨客意了。」安明耀接著為兩人做介紹。「日璚,這位是我的孫女,安德治;玲玲,這位是雷日璚先生。」「雷先生您好。」安德玲大方問候,在抬眸的一瞬間,早把適才自己因太過突兀而發生的窘狀而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好。」雷日璚回禮,露出了平時罕見的俊逸笑容。
哇塞,超級大帥哥耶,魅力無邊哪!安德玲看傻了眼,癡癡地說:「沒想到你長得這麼令人賞心悅目。」
「謝謝你的讚美,你長得比我更令人賞心悅目。」
雷日璚反讚的話語令安德玲立時從癡傻中醒來。「呵……謝謝!」糗、糗大了,她竟然在短短的五分鐘內對他做出兩次不當的舉止。天啊,他會怎麼想她?他們才初見面耶!
安明耀不動聲色地在一旁觀賞。嗯,好現象,未來只要他再從旁仔細觀察,在他離開人世之前,他必可確定雷日璚的內外在是否一致,繼而在他嚥下最後一氣之時,決定自己是否要遵從天意。故現時還不必急,首要讓他倆多認識,好為日後的相處做準備。
盤算過後,安明耀便著手進行「瞭解一個人」的基本問答。
「日璚,你今年貴庚啊?」他一邊吃飯一邊裝做若無其事地問,眼尾注意著安德玲的一舉一動。
「三十。」雷日璚不疑有他地老實回答。
三十?當孫女婿是老了些,不過單純地照顧玲玲倒是滿適合的。
「工作呢?」
「律師。」
嗯,很不錯的職業,雖然他並不喜歡。
「家住哪兒?」
「美國。」
「家中還有哪些人?」
連答了三個人本問題,雷日璚終於發現安明耀問話的表情有些詭異,可他還是老實地回答了第四個問題。「父母,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兩人一問一答,令旁聽的安德玲錯愕得飯也吃不下去了。爺爺是怎麼搞的,沒事問人家這些個幹啥,當人家是來相親的啊?還有,這個雷先生是不是當律師當昏頭了,她爺爺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他以為爺爺是「庭上」嗎?
「有女朋友了嗎?」
耳聞安明耀的第五個問題,安德玲驚愕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
「安先生?」雷日璚這才升起了防心。
「呵……」安明耀乾笑了好幾聲。「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你別緊張。」他喝了一口湯,用很無所謂的口吻再道:「你不答也沒關係。」
雖不知安明耀為何會有此一問,但身負重任且言出必行的雷日璚終究還是答了:「沒有。」
安明耀聞言心中一喜。太好了,如此一來,若真交由他來照顧玲玲就更沒有阻礙了。不是嗎?任誰都曉得,女人心眼最小了,即使是小妹妹也容不下的,何況玲玲長得俏,要不被他的女人欺負?唉,還真難呢!
拜託!這麼隱私的問題他都願意答?安德玲甘敗下風地重拾起碗筷。
該瞭解的問題都問了,也暗中評鑒完畢了,安明耀言歸正傳地問道:「你打算待多久?」
「我想您應該瞭解才是。」
「嗯。我得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