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昀
上午十點左右,邢天舞一個人走出邢家。這次沒有人載她,她單獨搭了計程車,接著坐捷運又轉公車,來到文山區的一處人煙稀少的山坡地。
她熟悉的沿著山中小徑走,最後停在一幢鐵皮木屋前,叫道:「祥伯、樣嫂,我來了。」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此起彼落的狗吠聲。
出來迎接她的是只西藏大型犬,跟著一大群大大小小的狗兒也紛紛向她奔來。
狄士翰有些震驚,他從未見過這麼多狗兒群聚在一起的景象。
只見她逐只的和它們打招呼,並且和這些狗兒玩得不亦樂乎。
「是小舞來了嗎?」一個老人的聲音倏然響起。
「可不是嗎?否則那些狗兒怎會如此興奮?」一個老婦人從鐵皮屋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位老伯。
「祥伯、祥嫂,我來看你們了。」邢天舞快樂的聲音特別討人歡喜。
祥伯、樣嫂滿面笑容的拉著小舞,「進來坐吧!祥伯才念著你呢!他說後院種的蔬菜和瓜果要等你來才吃哩!」
「好哇!那中午我就留下來吃飯。」她抱了只吉娃娃蹦蹦跳眺地進入屋內。
等他們把門掩上後,狄士翰才跟上前,貼近門口繼續觀察。
屋內的置極為簡陋,除了一大群的狗,還有不少貓在裡面慵懶的趴著,而邢天舞自在地坐在木凳上,不時逗弄著它們。
「祥伯、祥嫂,這些錢給你們。」她拿了疊鈔票出來。
「唉!」祥嫂歎了口氣,「小舞,往後你別再為這些流浪狗、流浪貓費心了。」
「為什麼?祥嫂,這些錢都是我打工賺來的,難道你還懷疑我……」
「不,我們知道這是你正正當當賺來的錢,只是……這些狗啊貓的快要被人道毀滅了,你再也不用辛苦賺錢養它們了。」祥伯憨眉苦臉的說。
「你們不打算照顧它們了嗎?」她問。
「養它們養了這麼多年,我們又怎麼捨得……」說著說著,祥嫂難過得流出了淚。
「還是我來說吧!」樣伯拍拍祥嫂的背,望著邢天舞,「其實,你也知道這塊山坡地原本是市政府的觀光預定地,現在人家要收回去了,這群貓狗就沒地方棲身了。」
「我們可以找地方搬呀!」她天真的提議。
「台北寸土寸金,要搬家談何容易?而且衛生局還派人來視察,說這群流浪貓狗沒有合格設備的收容所,不但容易傳染疾病,還有環境衛生的問題。」祥叔歎了一口氣,「而且現在又不景氣,政府也沒有餘力幫助它們,所以只好以人道毀滅了。」
「那……真的沒法子解決了嗎?這太殘忍了。」邢天舞泫然欲泣。
「所以這些天我們到處去貼海報、發傳單,希望有愛心的人能來認養它們,看能救多少是多少吧!」祥嫂很無奈的說。
「有人認養它們了嗎?」
「唉……」
看見祥伯、祥嫂搖頭歎息,邢天舞就知道答案了。
狄土翰透過門縫聽聞這一切,對邢天舞的評價又要重新改變了。
原來邢天舞到處去打工,是為了養這些流浪貓狗啊!可見她很愛那些貓狗了,可現在它們因為失去棲身之地,而即將招致人道毀滅的噩運。
不過,這樣的結果卻也令狄士翰有些頭疼。原本他以為邢天舞是個品行不良的小太妹!等他搜集好她行為不良的「證據」,就能讓他的父母打消逼婚的念頭。
而且,就這件事看來,狄家父母一定對邢天舞稱讚有加,恐怕到時候想讓他們撤銷逼婚的念頭就難上加難了。
第三章
邢天剛沿著仰德大道追趕了一小段路,就發現邢天舞背著背包,坐在路旁的大樹下,發呆似的看著天空。
「小姐姐,你在幹嘛?」邢天剛車都沒停好就跳下來,接著連大哥和大姐也趕來了。
「小舞,跟我們回家去。」大哥想把她拉進車裡。
邢天舞卻掙扎個不停,「我不要!」
「別鬧了,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大姐也勸道。
「拜託,你沒事離家出走幹什麼?還不是給我們找麻煩。」這會兒邢天剛說起話來倒像是哥哥。
「我才不要!你們沒一個人關心我,我好可憐,連離家出走都沒地方好去。」她說著便哀傷的哭了起來。
「所以你不如回家算了,你想找個不讓爸媽找到的地方太難了!如果去同學家,一定會被他們動用關係『揪』出來,去找祥伯、祥嫂嘛……他們都自顧不暇了,你又怎好意思去煩他們?」
說真的,事情全被邢天剛料中了,所以她才會坐在路邊發呆。
「既然這樣,就跟我們回去吧!」大哥推著她上車。
邢天舞死命掙脫大哥的鉗制,「不要!我抗議、要反抗、要爭取到底!」
「你到底要抗議什麼?爭取什麼?」大哥和大姐不耐煩地問。
「我……我要抗議嫁給狄士翰,爭取婚姻自由。」
她覺得好郁卒,折騰半天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來真的沒人關心她。
幾個人在路旁吵鬧不休,恰好碰上邢家父母開車回家,得知邢天舞要離家出走,兩人嚇了一大跳,硬將她給架了回去。
除了邢天剛以外,邢天舞在大家眼裡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再柔順乖巧,也不再溫婉可人。
邢爸爸把她關在房間裡,卻聽到她在房裡不斷的咆哮。
「我死也不嫁狄士翰!」她生氣的直跺腳。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邢媽媽在門外猶豫的問。
從未見過邢天舞如此撒潑,邢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笑話!我們是為她的幸福著想,又不是要害她。」
「也許我們忽略了小舞的感受。」大姐在一旁歎道。
「是啊!剛才她還說沒人關心她。」大哥也有同感。
邢爸爸不同意他們的說法,「什麼叫沒人關心她?就是因為她書念不好,我才擔心她的將來,所以替她找個好對象,難道這樣也錯了?」
「不如讓我跟小舞談一談吧!」當心理醫師的大姐夫提議道。
「也好,畢竟這方面你比較專業!就由你去跟她談談看吧!」邢爸爸同意道。
於是,大姐夫滿懷信心的敲了敲房門,「小舞,姐夫要進來囉!」
他知道邢天舞正在氣頭上,所以不會有任何回應,所以逕自開門進去,結果卻令他大吃一驚。
「小舞,危險!你別這樣。」大姐夫驚聲尖叫,把全家都引進來了。
只見邢天舞一隻腳已跨出圍欄,正和大姐夫相互拉扯著,大哥和邢天剛見狀,立即合力把她「抬」了進來。
「小姐姐,這是三樓耶!不小心掉下去會死得很難看,別嚇人了好不好?沒見過有人逃家像你這樣雙腳的。」邢天剛心驚膽戰的抱怨。
「我寧可死得很難看,也不要嫁給他。」她很有氣概的說。
「小舞,即使你不同意這件婚事,也用不著自殺呀!」邢媽媽有些內疚的勸道。
邢天剛最瞭解邢天舞了,他寧可相信天會塌下來,也不相信邢天舞是那種會鬧自殺的人。
但這是個好機會,於是他猛朝邢天舞使眼色。
邢天舞自然瞭解邢天剛的意思。在眾人一片自責、內疚聲中,她原本可以乘機要求取消婚事的,但她卻自認做人要磊落,才不屑趁這種機會哩!
她抬起下巴,驕傲的說:「我用得著為那個狄士翰自殺嗎?我才不屑!」
「那你爬陽台做什麼?」大姐夫不解的問。
「我是要離家出走呀!」她坦白的招認。
「胡鬧!太胡鬧了。」邢爸爸大概是第一個從驚嚇中回過神的,他氣急敗壞的斥責。
邢天舞鎮靜的說道:「爸,我不是胡鬧,我只是想做自己的事,不想什麼事都聽你的安排,我不懂你憑什麼安排我的一生?」
造反了!邢爸爸從沒聽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只瞪著邢天舞說不出話來。
「聽爸爸的安排有什麼不好?我們也是為你好呀!」邢媽媽連忙緩和氣氛。
「這世上有許多爭端,都是一句『為你好』引起的,也許你覺得很好,對我而言卻不見得。」她一點也不妥協的回道。
邢天舞膽敢公然頂撞父親,這種事對邢家而言太震撼了。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告訴你,這件婚事就這麼決定了,而且後天狄家雙親就會上門來討論婚事,你非嫁狄士翰不可!」邢爸爸的口氣毫無轉圓餘地。
「我不要!」邢天舞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吼出聲,只要她不願意,邢爸爸架著她舉行婚禮也沒用。
「你們抓緊她。」邢爸爸一聲令下。
幾個男人不敢不從,只好合力抓住邢天舞。
「你要幹嘛?」邢天舞動彈不得的盯著邢爸爸手上的針筒。
「為了防止你落跑,我必須先替你打一針鎮定劑,等你乖乖睡一覺再說。」邢爸爸試按了一下針筒。
「不要——」她還沒叫完,邢爸爸已經利落地注射完畢。
「你好卑,鄙!」邢天舞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最後合上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