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昀
「謝謝妳,我一定會妥善保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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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九年上元節
北京城法雲寺內
上元節是春節活動的尾聲,過完上元節,一切作息便要恢復常態,所以,每年的上元節大伙都會通宵達旦的慶祝。
吃元宵、射春燈謎、提燈遊行、雜耍表演、放煙火等等熱鬧非凡,就連不常出門的閨女也都大大方方地上街賞燈。
就因為這樣,溥震才躲到法雲寺來,表面上是為先父祈福,實則為了避開帶著自家閨女上門想跟他攀結姻緣的親戚們。
「施主,方丈特地要貧儈送來香茗。」智空手捧托盤,小心翼翼地將茶杯放在小几上。
「多謝智空師父。」溥震放下手中的書卷,抬頭看了看桌上的香爐。
智空搔了搔頭,看著快燒完的香,面帶愧色的說道:「施主,您這對聯真不好對呀!恐怕這一炷香燒完了,我仍想不出來呢!」
「無妨,我這只是消磨消磨時間罷了,智空師父不必放在心上。」溥震謙和地應道。
「施主如此謙沖,難怪方丈對您讚賞有加。」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等智空出去之後,房內又恢復了寧靜。
然而才過一會兒,智空又興匆匆地跑了進來,遞了一張紙箋給溥震,「施主,您看這對子對得怎樣?」
溥震看了紙箋上的筆跡,不由得讚賞,「好娟秀的字啊!」然後低聲吟道
十口心思,思家思國思社稷
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元宵
這上聯是溥震想出來的句子,下聯則是依上聯而對出的句子。
他笑了笑,眼中卻有些狐疑,「嗯!這下聯對得極好,正好應了元宵佳節美景,這人真是好才情。」
智空臉一紅,囁嚅地道:「果真瞞不了您,說來慚愧,這下聯確實不是我對的,而是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
「小姑娘?」聽智空這麼說,反倒勾起溥震的好奇心。
「沒錯,那小姑娘見我在院子裡苦苦思索,她才看了一眼上聯就說:『這也不難對』,當時我還嗤笑她信口開河,結果她想也不想的就對出下聯來,我還沒見過如此聰慧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在哪兒?我想見見她。」
「應該還在後院吧!是個穿淺綠色衣衫的小姑娘。」智空指了指後院的方向。
溥震走到後院,遠遠地就看見有個穿淺綠色衣衫,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她獨自在草地上蹦蹦跳眺的,一會兒嗅嗅花香,一會兒逗弄著枝頭上的松鼠,而後又跑到池邊看錦鯉,那開心的模樣令人也跟著快樂起來。
「凝綠、凝綠……死到哪兒去啦?」突然,迭聲呼叫響起。
溥震躲在樹叢後靜觀,只見兩名穿著華麗的女子朝她走去。
那身穿艷紅華服的女子劈頭就罵道:「找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妳,原來妳躲在這兒偷懶了。」
凝綠輕聲回道:「玉格格,是妳們要我在這兒等的,我哪兒也沒去啊!」
「妳還敢頂嘴!」玉格格狠狠地戳著凝綠的額頭。
「妳這死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待會兒看我怎麼懲罰妳!」金格格恐嚇道。
凝綠嚇得哭了出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兩位格格息怒。」
「我問妳,我的罩裙繡好了沒?」玉格格問。
「玉格格,妳是說那件要繡百花圖的罩裙嗎?」凝綠小心翼翼地問,深怕說錯了又要受罰。
「妳這笨丫頭,當然是那件繡百花圖的罩裙!妳到底什麼時候會繡好?」玉格格不耐煩地重複一遍。
「再過兩天就完成了,等繡好之後我一定立刻給玉格格送去。」
「什麼?還要再等兩天?妳就不會繡快一點嗎?」玉格格怒火高張的指著凝綠。
「我已經盡力在趕工了,金格格說她的斗篷要先繡,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金格格打斷,還重重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死丫頭,妳自己偷懶還要賴給我?」
「凝綠,我可警告妳,明天沒讓我看到妳繡滿一百朵花,妳就準備掉腦袋吧!」玉格格再次戳她的額頭。
「是。」凝綠無可奈何地答應。她又不會變法術,那些圖案是她夜以繼日地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哪能說要繡多快就繡多快?
第二章
五年前,當凝老太太身子康復,得知是一名少年救了她們祖孫倆,便想要當面向他道謝,卻發現他早已離開,還留下三百兩銀子給她們。
凝老太太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甚至臨終前還叮嚀凝綠,縱使無力回報,也一定要代她向人家說聲謝謝。
可是,凝綠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又如何向他道謝呢?
每當撫著那塊琉璃玉,凝綠都覺得那次的際遇彷若一場夢,但握在手中的玉石又是那麼的真實,她相信她一定會再遇見他,所以,她一直珍藏著琉璃玉,以便日後憑玉相認。
可惜凝老太太仍不敵病魔,猝然離開人世,連凝綠的身世也來不及交代清楚。因此,凝綠除了母親留下的織香囊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後來,她遇到程師母慧娘。程慧娘發現凝綠擁有精湛的手藝,便將她引薦入王府擔任繡工,她才有了棲身之所,可是,寄人籬下難免受人欺侮。
「看看妳,又在發什麼愣?」金格格似乎還嫌罵得不痛快,拿著手絹直往凝綠臉上揮去。
凝綠反射性的避開,結果手絹掉進一旁的池子裡。
「哼!都是妳害我的手絹掉進池子裡,還不快給我撿回來!」金格格頤指氣使的命令著。
「是!」凝綠急忙找了樹枝,想把手絹勾起來,但浸濕的手絹漸漸沉入池底,加上樹枝又不夠長,她試了好幾次都勾不起來。
「說妳笨就是笨!」玉格格的叫罵聲在凝綠的背後響起,「這樣要勾到什麼時候?妳快下去給我撿回來!」
「這……」凝綠為難地望著水深及膝的池子,哀求道:「這樣下去會弄濕衣裳的,而我又沒帶換洗衣物來……金格格,不如明兒個我再繡一條一模一樣的給妳,好不好?」
金格格眼睛一瞪,威脅道:「不行!我就喜歡這一條,妳到底要不要下去撿?我數到三,妳若還不下去,我就一腳踹妳下去。」
凝綠咬了咬牙,把鞋襪脫下,捲起褲管,小心翼翼的踏進池子裡,把手絹撿起來。
「妳怎麼慢吞吞的!?」金格格在池邊嚷嚷。
「不是的,這池底很滑,不好走。」凝綠邊說,邊將手絹遞了過去。
金格格接過手絹時,不但不順便拉凝綠一把,還惡意地推她一下,只見凝綠驚叫一聲,趺坐在池子裡。
「金格格,妳……」她慌亂的爬了起來。
「我怎樣?」金格格毫無愧意地挑釁。
凝綠無言地爬上池子,懊悟地看著濕透的衣衫。
一旁的玉格格瞄了凝綠一眼,對金格格說道:「姊姊,算了,別跟這種人嘔氣,氣壞身子可划不來,待會兒大街上還有煙火可看呢!走,我們吃過飯再去。」
待她們手牽手離去,凝綠才使勁地擰乾濕透的衣衫。
躲在樹後觀察的溥震,對那對欺負人的姊妹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感,他一向討厭那些驕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動不動就對下人大呼小叫的。
看見她倆的惡行惡狀,他忍不住想挺身而出,保護那可憐的小姑娘。
可是仔細想想,別人愛罵、愛打自家的丫鬟,自己又有什麼立場主持公道呢?思及此,他只能搖頭歎氣。
「哈啾!」凝綠在寒風中打了個冷顫。
溥震想起雖然現在是立春時分,但天氣仍顯寒冷,加上她身上的衣衫又濕了,不受風寒才怪呢!
於是,溥震隱身在樹後朗聲說道:「小姑娘,如果妳不嫌棄,請到我的屋裡去,那裡有火爐可以讓妳烘乾衣服。」
突如其來的男聲把凝綠嚇得倒退好幾步,她四處張望,顫聲問道:「你是誰?」
「妳別怕,我沒有惡意,我就站在桃樹後,剛剛看到妳被人欺負,很為妳抱不平。妳往前走到竹林外的那間木屋,自個兒進去把衣裳烘乾吧!」
凝綠看到那棵枝葉茂密的樹後有個男人的身影,他正背對著她說話,想來是因為她身上的衣裳濕透,曲線若隱若現,不方便正眼看她,他才背過身說話的。
這麼看來,這男子倒是個君子。凝綠感激地回道:「謝謝公子的美意。」
「凝姑娘,快去吧!」溥震也不知為何,覺得這樣做心中暢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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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衣服弄乾後,凝綠出來想向那名男子道謝,卻遞尋不著他的蹤影,於是,她便留下字箋以表謝意。
待溥震回來,見凝綠留下的字箋,認出這和對下聯的人的筆跡一模一樣,心中不禁充滿喜悅。
見外面的天色變暗,他猜想家中的賓客應該已經離開了,於是他很快的收拾好衣物準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