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夏雨寒(蘇緹)
沅青遲疑了半晌,終於頷首:「我答應,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馮雲聽了還算滿意地點頭:「好,等我把湘雲找回來後,我們再談。」接著,他依依不捨地出門。
床上的沉青瞪著再度合上的房門,嘴角竟擠出一個苦笑,是如此淒涼、哀楚的苦。
她既非君子亦非大丈夫,這承諾,她又何必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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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要到京城去,是嗎?」風采玲著急地問著手腳不停歇的兒子。
「不一定啦,如果在半路上追到湘雲,那我就不必到北京了。」
「如果追到了北京,你是不是可能追進宮去?」她更著急了。
文聲謹慎地看了娘親一眼,而後無所謂地聳肩:「如果必須的話。」繼續著他的收拾。
「不。」風采玲低呼,一把扳過兒子粗壯的身子面對她,「答應我千萬不要進宮去。」她近乎哀求地看著他。
「怎麼了,采玲?」司徒青城卻在此時進門。
好像見到救星似的,她立刻拉住他求道:「青城,你趕快阻止文聲進宮呀!」說著說著,都快哭了。
司徒青城心疼地擁著愛妻,雙眼卻詢問地看向兒子。
文聲聳聳肩:「如果湘雲被擄進宮去,我自然也得追進去。」
「不。」風采玲近乎淒厲地叫道,「你不能進宮,千萬不能去呀!」。如果文聲進了宮,見到了他,那麼那段掩藏二十多年的醜事難保不會曝光,到時文聲……還會是她兒子嗎?
彷彿明白妻子的恐懼似的,司徒青城也跟著功進:「如果湘雲真的進宮了,那也是她的命,你也不該強追進宮。」意思是寧願犧牲湘雲也不願兒子進宮冒險。
這話聽得文聲無名火熊熊怒熾。他不笨,當然猜得到爹娘真正擔心的事,但因此而棄湘雲於不顧,實在太過分了:「我絕不會任往事再重演一次。」他冷冷道,開口才猛然驚覺自己太過衝動了。
風采玲倏然抽一口氣,然後顫顫巍巍地問:「你……你是什麼意思?」
文聲遲疑了,看著母親蒼白的模樣,他的心好疼。但為了湘雲,他必須說服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深深吸了口氣,他小心地道:「我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正是那個混賬太上皇。」
「不。」風采玲尖叫,雙手摀住嘴巴,幾乎全身癱軟在丈夫懷裡。怎麼會呢?他怎麼會知道?她和青城一直掩飾得很好呀!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司徒青城還算冷靜地。
「九年前。」他不安地答。
那正是文聲開始改變的時候呀!司徒青城皺眉地想,心痛地瞭解兒子的轉變是因為知道他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所以你就開始不肖,只因我不是你的父親,而這一次,你更要深入皇宮大內去認親,以求取……」他沙啞著。
「不,」文聲連忙大聲否認,雙腿竟撲通跪在他們面前,「若不是爹,豈會有今天尚且苟活的文聲;若不是爹,娘早已在二十多年前自盡身亡。爹的大恩大德,孩兒銘感五內,更不會背棄司徒家去投靠那個罪惡萬端的乾隆。」
「那你怎麼……」
「所以你故意裝不肖子,為的就是確保事實真相不會流露,也保證司徒家不會落人你這個外人之手,是吧?」司徒成光跟著踱進房內,臉上儘是深思後的瞭解。
「伯父。」文聲低呼。
「是不是?」他再問。
文聲遲疑著,而後極緩慢地緩慢的點頭。
「哈!哈!哈!」司徒成光喜悅地大笑,「果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小子!不枉我當年鼎力支持你娶回采玲。」他笑著看向弟弟及弟妹的滿臉淚痕。
「伯父,你……你一直都知道?」文聲不敢相信地問。
司徒成光點點頭:「我跟你爹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一句話道盡了手足情深,說盡了當年的情愛與諒解。
「侄兒不肖,讓大家擔心了。」文聲一頭往地上磕去,硬咽的聲音流露出心裡的激動。
「沒錯,你是我的侄兒,永遠是我司徒家的一分子。」司徒成光輕輕扶起了他,責怪地說道,「你這個傻瓜,竟讓我們白白的為你擔心那麼多年。所幸現在一切真相大白,否則你可真是罪大惡極,是不是呀,青城?」他轉頭看向弟弟。
司徒青城點點頭,而後沙啞地說道:「可是不管他再怎麼傻,怎麼壞,他永遠是我的兒子。」
「爹……」文聲再度跪下,「你也永遠是我的爹。」滴滴淚珠熾熱地滑下。
「少爺,少爺,不好了。」一名小憧匆匆地闖了進來。
文聲抹於眼淚站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啞著聲音問道。
「馬廄裡的馬全被下了巴豆,不能跑了呀!」
「什麼?」文聲驚吼,這幫盜賊倒也太精明了,他心寒地想道。
「惟一還能跑的只有文柳少爺的那匹『流萍』了。」真是奇怪,這匹白馬竟不吃糟中的喂料,彷彿早知不對勁似的。
看來只有他單騎去追了,文聲驀地決定。
「文聲?」司徒青城一手搭上兒子的肩,眼眸中盛滿了擔心與瞭解。
「爹,你安心。」文聲朝他安慰地一笑,「孩兒不傻,凡事更會三思而行。」
「你想要做什麼?」風采玲驚疑地問,震撼與感動的心緒尚且不能回復。
「放心,兒子是去做我當年沒做的憾事。」他擁著妻子,企盼她能安心。
「我一定會回來,完整無缺地並偕同司徒家的兒媳婦。」文聲也輕聲保證,緊抿的雙唇代表著堅定的信心。
司徒青城看著兒子器宇軒昂的身影即將步出門口,心中充滿驕傲,他感謝老天爺賜給他這麼一個好兒子,雖然遺憾他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但也真的很以他為做。
「文聲,」司徒青城叫住了他,等到他回過頭後,他說,「爹相信你一定會回來,並且帶著我的兒媳婦,但是爹要告訴你——你自幼承受司徒家訓,早已儼然是我司徒家人,這一點,今生永遠不變。」
文聲愣了愣,隨即釋懷地笑了:「是的,今生我永遠是司徒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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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采玲看著兒子的身影愈來愈遠、愈來愈渺小,終於沒人黑夜,融進四周,消失了蹤影。
但她的心無法因丈夫、大哥的保證而安定。她仍是擔心,倘若天有不測風雲,倘若人有旦夕禍福……實在有太多的倘若了。
「別擔心。」司徒青城輕輕摟住她安慰道,「我們的兒子很聰明,能力也很強,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沒錯。」司徒成光也跟著附和,「這個聰明的小子瞞了我們九年,實在是個深藏不露的傢伙,誰曉得他還有什麼本事是我們不知道的。」他笑著說,心中卻極苦澀,弟弟一家人即將有美好的結局。而他呢?兒子離家至今毫無音訊,眼看二十五年前的預言已經成真,難道他就只能乖乖地認命嗎?
但風采玲的心情並沒有改善多少,可是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無奈地她#點頭。
「希望當年的悲劇不會再重演一次。」她衷心說道。
誰又何嘗不希望呢?
T_T司徒大哥拜別:
非不知兄恩義長,非不知汝憐妹情深。奈何吾卑微低賤,禁不住眾情盛恩。如今,卻又名節盡喪,辜負兄長殷切期望,苦心維護。
慚愧!
如今,只能天涯路上我獨行,盼能再尋一村柳暗花明。兄切莫追尋,成全妹區區心願。
臨行,取兄百銀兩,來日定悉數奉還。
盼祈見諒,不勝感激。
妹沅青留筆
瞪著桌巾上驚心觸目的幾行血字,馮雲只覺得全身如置萬年冰窖,竟無一點暖意。
她走了,沒留一字半語給他,只丟下濃濃恨意讓他悔恨不已。而她還帶走了他的孩子,獨自剩下他啃噬痛苦。
「沅青,你好狠。」他喃喃低語。
為什麼她不等他回來?他會向她懺悔,盡他一切所能地彌補,讓她以後衣食無缺,而他——會疼她一輩子,愛她一生。
但如今,一切都完了。
她已經走了,去尋找另一村的柳暗花明。
一隻手重重地搭上他的肩。
馮雲抬起茫亂的眼睛,視而不見地瞪著緊蹩著眉頭的方大夫:「你就是那姑娘肚子裡孩子的爹?」語氣中肯定地意味高於詢問甚多。
馮雲也不否認,隨即肯定的點頭,但臉上仍充滿哀傷。
方大夫搖搖頭,惋惜地歎了一聲:「看來你也滿喜歡那姑娘的,怎麼會把事情弄到如此情況呢?」
「因為……我……我是個傻瓜。」他黯然說道。
方大夫搖搖頭,這情之一物真是害苦了人。瞧,原本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一個有為的年輕人,如今卻為了一個「情」字流失了風采而憔悴,整個人恍如失了魂魄般,直喃喃自己是個傻瓜,天下第一字號大白癡。
唉!他又歎了口氣。
不忍見他如此自責而難過,他忍不住提醒道:「你為什麼不去追她?雖然她走了將近一天了,但一個姑娘家的腳程畢竟快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