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夏妍
高中時雁沄的生活沒有重心,除了范惠琪,她的生活除了他再無其他人;但是當她接觸到服裝設計後,一切都變了。她的世界變了,連帶地,他的世界也變了,彷彿被她遺棄了。
「即使你從不明說,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從事服裝設計。但是它是我的夢想,我認為每個人都會有夢想。」
「我也有夢想,在你來到我們家那年我就決定了。我告訴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保護你,讓你快樂。」
他的夢想是她,而她的夢想不是他,是他太傻?還是她太自私?如果保護等於快樂,為何她感覺不到快樂?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離開了,你的夢想該怎麼辦?」內心幾經波折,柳雁沄終於說出口。
他從不敢想像雁沄若離開了,他該何去何從。不想她離開他的身邊,所以他極盡可能的防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會從雁沄的口中說出。
「你要到哪裡去?別忘了,爸爸媽媽都希望我們能在年底訂婚。」無法回應,方書恆只好舊事重提。「如果你願意,年底的訂婚可以和結婚同時舉行,爸爸和媽媽也有這個意思。」
每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時,書恆總是抬出伯伯和伯母。他從沒發覺,每當他這樣做時,就好像他們是一國的,而她,則成了局外人,不屬於這家的一份子。
「以前我一直很想問,大家究竟是把我當成女兒,還是未來的媳婦?」
方書恆一時語塞。「女兒和媳婦,都沒有差別,都是一家人。」
書恆總是這樣,總是怕她傷心,總是想保護她,所以,他不說會傷害她的任何實話。十五歲那年,她控制不了不安的情緒,沒來由地將書恆的房間弄得一團亂,但是伯伯和伯母責怪的不是她,反而是書恆,那時她就明白了,她在方家的地位不等同於女兒,他們不是以父母及兄長的身份來看待她。
「如果我不和你訂婚也不和你結婚,決定離開了,你會怎樣?」柳雁沄認真地望著他。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麼樣。」方書恆神色凝重。「如果我知道該如何自處,就不會總是害怕失去你,害怕你拋下我了。」
也許真正該被保護的是他。她只是提出假設性的問題,就讓書恆如此落寞,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離開了,書恆會怎樣呢?柳雁沄不敢往下想。
十三年前,書恆像天使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心中充滿著無限的感謝,總是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懂得回報,不能傷害書恆,不能傷害方家的人。但是近幾年來,隨著大家希望她早日嫁給書恆的期盼愈深,她就愈感沉重。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你,書恆。你在我生命中的地位與一般人不同,我真的不想對不起你。」
「是我的努力還不夠。」
「不是努力不努力的問題,而是——」
「而是什麼?只要告訴我,我可以改進。」
「我也不知問題點在哪裡,我只知道你對我而言十分重要,卻無法……」無法愛上你。
「雁沄,不要再說下去了。」方書恆知道自己承受不住柳雁沄接下去想說的話。
「有一天,有一天一定能的。我們已經相處這麼多年了,也許你只是無法分辨習慣和真愛。時間一到,你自然會明白習慣和愛是分不開的。」
如果愛情可以下決定的話,她很早以前就已經愛上書恆了。但是愛真的可以下決定就決定得來嗎?
如果無法以男女的身份愛上書恆,她是不是已經傷害書恆了?
「別想太多,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這是個如潘朵拉盒子一般的話題,打開了,他無法設想後果,在只開了一條細縫時,他必須及時蓋上。「禮拜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記得嗎?」
她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書恆開始逃避與她真誠談心。他逃避,她就讓他逃,她以為總有一天,書恆會願意停止逃避,回過頭來看清楚他們的關係。
「伯伯的生日我怎麼可能忘記。」
「笆爸一直責怪自己退休前的那筆投資失敗讓公司經營狀況出現問題,所以不想辦得太盛大。不過我告訴他外界已經有不利我們公司的消息出現了,為了停止大家的臆測,生日會還是必須辦。」
柳雁沄不瞭解商場上的風風雨雨,所以只有邊喝牛奶邊聆聽的份。
「你認識雷先生嗎?」方書恆隨口一問。
「咳……」光聽到「雷」的字眼,就讓柳雁沄嗆了好大一口。
「雷邢浩先生,前幾天你在貴賓室招待的那位。聽黃秘書說你們好像認識。」
「在……在意大利見過。」她不敢說在台東、在今晚也見過面的事實,因為不想面對方書恆拷問似的問題。
「在意大利就認識了?!為什麼你沒對我說?」
「那時也……也不算認識,因為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到在公司見到他那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說正式認識是在公司?」方書恆緊張的情緒頓時放鬆。「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要早點對我說。」
柳雁沄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繼續喝她的牛奶。
「禮拜天的生日宴會我也邀請了雷先生。」
「什麼?」她嚇得竟連杯子都掉落到地上了,連忙趁清理地板時壓低自己可能被嚇到發白的臉。
那剎星會來嗎?他好像是有錢人,有錢人應該會很忙很忙吧……
希望他不會來,不,不是希望,是千萬別來。他若來了,倒楣的肯定是她。柳雁沄開始在心底暗自祈禱。
殊不知她反常的舉動,正觸動著方書恆那顆早已不安的心。
第五章
他來了嗎?希望他別來。一整個晚上,柳雁沄心底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不斷地向門口張望,深怕一個失神,雷邢浩就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直到眾人為方成義唱完生日歌、切完蛋糕,柳雁沄才鬆了一口氣,悄悄走向後院,尋找短暫的寧靜。
「為何我希望他別出現,但他真沒出現時,心底卻又怪怪的?」她暗忖,無法明白心底的失落從何而來。
好像在意著某個人,不是牽腸掛肚那種,但腦海中卻偶爾會浮現他的身影。就像私人領域被闖進了,難免會在意起那位闖入者。
雷邢浩,就像個闖入者,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何闖入。
「看來你很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柳雁沄被身後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那塊正在喂錦鯉的麵包整塊掉進了池塘,一群錦鯉頓時搶成一團,水面激起了數滴水花。
「先生,我懷疑你有惡意嚇人的壞習慣。」
柳雁沄深呼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回頭。只見雷邢浩兩手插在口袋,眼底淨是玩味,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老鼠怕貓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論這隻貓是否有意驚嚇老鼠。」
她才不是老鼠。柳雁沄白了雷邢浩一眼,卻在轉過身時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這麼容易就生氣?」他走到了柳雁沄身旁,坐到草地上,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你不怕弄髒衣服?」宴會廳上的來賓清一色身著禮服,只有他例外,雖然出自名設計師,卻是休閒的款式。
「你又不是我家女傭,擔心衣服髒了做什麼?」這女人對衣服的重視簡直到如癡如狂的地步了,開口閉口都是衣服。「難道你想到我家當洗衣工?」
「如果你家有很多亞度尼斯設計的衣服的話……」她坐到雷邢浩身邊,一臉認真。
「你真的在考慮?」真是敗給她了。
「為什麼不?聽說亞度尼斯的脾氣很怪,即使有錢也不見得買得到他設計的衣服,只要他認為買主不適合,不是因此哄高價錢,就是堅持不賣。」
他完全沒感覺。通常只有亞度尼斯捧著新設計的衣服哀求他試穿的份,結果是不論他喜不喜歡,全部一淨地往他衣櫥裡塞,他正愁衣櫥堆滿了那堆沒用的衣服。
「今天是伯伯的生日宴會,你為什麼不穿禮服?」禮貌上至少也該穿著西裝。
「我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方家還不夠資格讓我太隆重。」
他的話太瞧不起人了,而且刻意貶低方家。柳雁沄皺起了眉,帶著敵意瞪視著雷邢浩。
這女人眼神帶著敵意呢,原來除了衣服,她還有重視的東西……也對,她都願意為方家辭去設計師的工作,可見方家在她心中的地位。
「先生,莫名其妙的笑是很不禮貌的事。」她的臉明明寫著不悅,他竟還笑得出來。
「我在笑你像只沒有任何武器的兔子,卻想捍衛別人。」
「先生,你太習慣用動物形容別人了。」說形容不如說是取笑。
「這個世界一向弱肉強食,能保護自己就該慶幸,甚至要感謝敵人對你的仁慈,更別說想保護別人了。」
她的情緒很直接,不想理他或生氣的時候,一律稱他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