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妍
「總之,已經回到台灣,很安全了。」柳雁沄高興地對自己這樣說。即使搬離了飯店,不過這幾天在意大利旅遊時,她仍舊提心吊膽,深怕再度遇見那人。
「你是不是在意大利見鬼了?還是惹到了什麼人?什麼安不安全的?」
「其實我又遇到了——」
柳雁沄話才講一半,手上的行李就被人提走,她奇怪地回頭看向來人。
「你在意大利遇到誰了?」方書恆笑睇著柳雁沄。
「書恆?你怎麼來了?」柳雁沄十分訝異。「都說好不需要來接機了,而且又不是假日,你還要上班。」
方書恆摟了摟柳雁沄的肩,然後責備地搖搖頭:
「才出去幾天而已,為什麼臉色這麼疲倦?教我怎麼放心得下?」
一旁的范惠琪聽了猛翻白眼。
「你蹺班了?雖然你是總經理,也不可以公私不分,讓底下的人知道了怎麼辦?」
「爸爸和媽媽放心不下,我也一樣,所以我是得到爸爸的允許才蹺班的,你別擔心那麼多。」方書恆皺起了眉頭。「你這幾天都吃什麼?感覺上變瘦了。」
「意大利的食物都是奶油,應該是變胖了才對。」
「聽說意大利治安不太好,當初我就不贊成兩個女孩單獨去了,這幾天我一直放心不下,就怕你遇到壞人。下次沒有我陪,別再自己出國了。」
天哪!她快吐了!范惠琪已經開始深呼吸,努力克制即將爆發的脾氣。
「你剛才說你遇到什麼?是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有沒有對你怎樣?」
「方大情聖、方書恆先生,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雁沄這幾天吃了什麼食物?看了哪些地方?照了幾張相?還有上了幾次廁所?」她就是受不了方書恆的過度保護欲。
當年失去雙親的柳雁沄的確很需要人保護,但是現在她已經是個大人了,她有獨立自主權,為什麼方家的人到現在就是搞不懂呢?把她保護得密不通風,對雁沄到底有什麼好處?
「范惠琪,我沒責怪你,你倒先責備起我來了。當初我就不贊成雁沄和你出國了,現在果然印證了我當初的判斷,你根本沒盡到保護雁沄的責任。」
又來了,這兩個人見面永遠是針鋒相對,尤其是書恆,總是刻意指責惠琪,讓她覺得很對不起這個好朋友。
「方書恆先生,你別說笑了,你的變態保護欲我根本不敢領教,更別說是學習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誰該受保護、誰該保護誰的道理,只有互相的平等對待,你懂不懂?啊,問也是白問,因為你根本聽不懂嘛。」
「范惠琪——」
「書恆,別再說了。」柳雁沄對范惠琪感到十分抱歉。「惠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交惡。」
他當然知道范惠琪是雁沄最好的朋友,但是打從高中開始,范惠琪就處處看他不順眼。他們的價值觀相差太多了,他不希望單純的雁沄受到范惠琪的不良影響,曾經不止一次的提醒雁沄,但不知為何雁沄還是喜歡親近她。
喜歡的人的好朋友卻討厭他,對他而言是一種挫折。
「方書恆,等你學會什麼叫作『互相』時,也許我就會看你比較順眼了。」范惠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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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墓碑上父母親的名字,雷邢浩習慣緊繃的表情,難得出現放鬆的神色。
「這裡景色很美,不是嗎?」
依山傍海,山色青蔥翠綠,海水湛藍遼闊,帶著鹹味的海風不時拂來,傳送著屬於大自然的氣息。
十五歲應該是個多采多姿的年齡,但是對他而言,卻是人生的大轉變。從那一年開始,他不僅失去了雙親,還失去了許多青春時應該享有的歡笑與快樂。
在雷氏家族中為了生存、為了往上爬,他根本無暇體會何謂青春,何謂歡笑,何謂幸福。屬於他的幸福,在父母入葬後,早已隨之煙消雲散,為了那個目的……他可以犧牲一切。
不,應該說他本來就沒有任何可以珍惜的,所以也無所謂犧不犧牲了,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助他完成那個目的的工具而已。
「能葬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在台東相遇就算了,現在還能在一起……」卻留下他,孤伶伶的一個人。「不過算了,我不會跟你們計較,反正再怎麼計較你們也沒辦法回我話,這樣太無趣了。」
回答雷邢浩的只有拂過耳畔的風聲,像是在嘲諷他的自言自語。
「去年沒來看你們,因為比較忙。二叔不甘願股份被我吃掉,到處捅我樓子,但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有些煩就是了。」
海真藍,藍得讓人想徜徉在上面。望眼看去,一切的事物竟都那麼美好,美好到令他生厭。
「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們。」雷邢浩收回遠眺的視線,對墓碑擺了擺手。
在台東待了一星期,每天除了看山看海,到父母的墓前自言自語,似乎就沒任何事可做了。度假對他而言,改變的只是工作量,並不包括心情。不論待在哪一個城市,不論四季是否改變,也不論身邊出現的人是否不同了,對他而言,心情都不會有變化。
戴上墨鏡,忽然不想走昔日往來的路線,他拐了個彎,往反方向走去。
「爸、媽,很漂亮吧?這一張是梵諦岡的教堂,這張是廣場前的特拉維許願池,這張是競技場……」
誰會如同他一般,對著冰冷的墓碑說話?尋著聲音,雷邢浩看到了右前方正拿著相簿一一細數的女孩。
「對不起喔,本來想多照幾張風景照拿來給你們看的,可是一到米蘭看到那麼多漂亮的衣服,就忘了照風景照。」柳雁沄歉然一笑,彷彿她的父母親正坐在她眼前一般。「看看衣服好嗎?相片裡的衣服都很棒哦。」
竟然是她?!
雷邢浩開始懷疑起老天爺似乎別有用意了。
「這件灰色的衣服很好看吧?是純手工的,要價高得嚇人。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亞度尼斯設計的這件衣服,穿在這個怪人身上很好看吧?很少男人穿白色會好看,不過他例外。」
怪人?是指他吧。雷邢浩又走近了點。
「你們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沒照頭吧?看起來的確有些奇怪,不過我記得你們教過我,和人約定了,就一定要遵守,雖然他看不到洗出來的照片,不過我還是遵守了自己說過的話。」
他什麼時候說過不准把他的頭照進去的話了?他只不過出言諷刺她很「體貼」而已。
「啊?!這張相片——」像是在譴責自己的大意,柳雁沄急急地抽出相本最末那張相片。「爸、媽,這個怪人真的是很惡劣!如果這件事被書恆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書恆?方書恆是吧,方氏企業的總經理,她的青梅竹馬。雷邢浩挑了挑眉,對於柳雁沄一再以「怪人」指稱他大感不滿。
「伯伯的公司最近很不順利,我已經辭掉設計室的工作到公司幫忙了,可是除了設計衣服,我好像什麼也不會。雖說是書恆的助理,但我老覺得自己礙手礙腳,除了打打雜、接接電話、招待來賓,他們談的事情,我一樣也不懂。」柳雁沄無奈一歎。「我很想幫方家做一些事,因為公司現在的情況似乎真的很危險,書恆和伯伯都撐得很辛苦。」
在為她的男人感到心疼嗎?雷邢浩不自覺地露出不屑的神情,腦海中浮現出方氏企業的財務分析表。
財務的確一團亂,不過倒不是無法補救,正在洽談的那筆生意利潤可期,但眼下缺乏一大筆資金。總而言之,金錢雖非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加油的。」合上相本,柳雁沄遲疑地看著被她抽出來的那張相片。
相片中,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額頭,嘴角揚起惡意的笑容;而她,雖然微側著臉,不過臉部表情明顯受到驚嚇,兩個人的表情呈現對比。
「沒禮貌……他到底知不知道隨便抱住人家是很無禮的行為?」柳雁沄對著照片皺了皺眉頭。
如果他現在就出現在她面前,她還敢說這樣的話嗎?雷邢浩竟想像起他現身時柳雁沄的表情。
「燒掉好了,好像也沒有理由帶在身邊哦?」柳雁沄自言自語完,果真拿出了打火機。
這女人竟敢燒他的相片!
「沒得到相片主角的允許,不好吧?」
柳雁沄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雷邢浩,更是嚇白了一張臉。
「你、你……」
「燒別人的相片很像在下詛咒。」他順手抽走柳雁沄手中的相片。
她……應該是眼花了吧?還是現在是在作夢?腳下踩的可是台灣的土地?柳雁沄完全愣住了,只能傻傻地僵立在原地。
「又不認得了?你的腦容量有那麼小嗎?」雷邢浩戲謔地指指相片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