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蔡小雀
藍婇也不諒解他，幾乎是遠遠一看見他就冷漠走避，當他是只惹人厭煩的蟑螂一樣。
他真的好孤單……
小紅說一星期後回來，可是他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都捱度如年，這才是第三天，他就已經幾乎崩潰了。
但是他依舊不願面對現實，好好地想一想究竟誰對他最重要……畢竟一邊是他心繫了千年的佳人，一邊是點亮他心扉的伊人。
而且，他也抱著三思孤行的期待，期待著和羽娘重修情緣之後，所有的一切就能回復到過去那樣。
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瑟，你在想什麼？」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地攬上他的頸項。
他動也不動，一股深沉的倦意打從心底升起，但他還是努力對她擠出一絲笑意和溫柔。
「想公事。」
任笑羽嬌柔的身子像水蛇般偎黏在他身邊，歡喜的輕輕歎息，「瑟，這種感覺真好，我覺得我們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這千年來的折磨好像從來不存在。」
「但它是真實存在發生過的。」他低聲道。
雖然，他也好想相信所有的事都從未發生過……
她臉色微微一變，又復嬌笑如花，「對，但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又在一起，我們終於尋到了彼此。」
藍瑟不為所動，心情始終是冷靜的，未能激起一絲絲波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瑟，你可以求月老爺爺結束對我們的懲罰嗎？」任笑羽眸光透著一絲貪圖和渴求，「我好想回去喔，我不想繼續在人間待下去了，生老病死真是可怕到了極點，我也不想變成老婆婆的醜樣子，我真的怕了。」
他微微一動，眸光這才專注到她身上，「妳曾經試過跟上頭聯絡？」
「怎麼沒試？我試過千千萬萬遍了，但我現在只是個凡人，徹徹底底的凡胎，只有生生世世累積的記憶，一絲法力也沒有。」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一點都不想去回想過去的一切，瑟，我真想回到上頭，你幫我好嗎？」
「我也無能為力。」他搖搖頭，聲音低沉的說：「至少就目前而言，我也一樣聯繫不到。」
她倏地坐直身，小臉滿是驚惶和憤怒，「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我們歷劫尚未滿吧。」他歎息。
上蒼和月老的意思究竟為何呢？
是要他在今世找到羽娘，重新開始嗎？抑或是要他跟婇兒完成了任務才能回歸？
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那怎麼辦？」她尖刻地叫道，小臉微微扭曲。「我還是要繼續這樣活受罪下去嗎？」
藍瑟凝視著她，心念驀然一動，「妳不願意跟我在人間繼續歷練完劫？」
她不假思索，躁鬱地脫口而出，「如果能夠現在馬上回去，我才不要再留在這個世間受苦呢!」
「就算是為了我？」他心下一寒。
「當－－」任笑羽硬生生止住了點頭的動作，她總算及時恢復理智，連忙露出一抹柔美的笑靨，嬌聲道：「若是為了旁人，我自然是不願意，但是為了你……我當然願意。」
她的笑容無比美麗，藍瑟卻不敢盡信她。
因為不忍心，所以他無意開啟異能探索她每一個真正的想法。
他寧願相信羽娘依然是千年前那個美好翩然的仙子，也寧願相信她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摯無欺的。
否則，他不知道他要如何繼續相信那份美麗的千年神話？
七月七夕已過，七星娘娘揮灑而下的淚水也化成了銀色的雨絲，而月下老人依舊為紅線忙碌，只是世間男女的情與欲變得複雜太多，想必祂老人家在天上亦傷透了腦筋吧？
突然間，藍瑟再也不那麼羨慕與祈求回到天上的日子了。
其實人間，也有很多美好珍貴又值得留戀的人事物啊……
他握住任笑羽的手，語氣慎重地問：「假若我們必須繼續留在人間，妳可願意和我一同在人間偕老？」
「那當然。」她嫣然巧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發現自己其實愛的是你，又怎麼會讓這個機會從我手中溜走呢？」
藍瑟感動地緊緊將她攬入懷裡，是，他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羽娘和他注定要在一起，他的抉擇並沒有錯!
然而偎在他懷裡的任笑羽卻另有一番打算。
她愛他，但她也相信他會有辦法帶領他倆重回天界的，讓她擺脫這骯髒混亂的人間，讓她免再受重重輪迴之苦。
若能回到天界，那麼她就真正自由了，又可以變回原來那個無憂無慮、順心如意的小仙子羽娘了。
小紅休假的第四天，藍婇強顏歡笑地招呼過客人後，走進廚房裡。
只有在這裡，她的領域，她才能盡情地卸下面具，不用再勉強自己對著眾人笑笑笑……
哥哥真的變了。
她冷眼旁觀，這幾天他為了小紅的出走還心情煩躁憔悴失神，但是今天一早，他卻在羽娘的陪伴下含笑地並肩走向沙灘，指著一艘小船，詢問她要不要坐船到臨近的離島逛逛、釣釣魚？
男人都是睜眼瞎子，看不出什麼人對他才是真正的好嗎？
她曾經以為哥哥是不一樣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信心潰敗了。
不不，或許哥哥從以前到現在根本就沒變過，這才是真正的他。
否則千年前，那可憐的紅梨花仙又怎麼會淒傷哀絕地碎成了片片，落紅飄零魂飛魄散呢？
她從來不敢讓哥哥知道，曾經有一個那樣癡情的人兒，在他犯下那樣的大錯後，去求月老爺爺，以自己的千年修行交換，甚至不惜為他放棄永恆之身。
早知道，她就該全盤告訴他，也不用在他要謫落人間前，偶然在花園中回顧，詫問那一株紅梨花到了何處去時，還裝傻的反問：「哪一株紅梨花？」
因為紅梨輕泣著哀求她－－
不要告訴他呵!
她想，紅梨應該是心都碎了，所以她甘願為一個不愛她的心上人，奉獻犧牲全部的生命。
「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藍婇癱坐在椅子上，驀地摀住了小臉。「我早該告訴他的。」
「我渴死了，有什麼喝的嗎？」任笑羽甜甜地舞了進來，一襲粉紅色的香奈兒洋裝將她窈窕身段襯托得更加柔美動人。
藍婇猛然抬頭，怒目相視，「出去!」
任笑羽呆了一下，「妳說什麼？」
「我說出去!」她咬牙切齒的重複。
「妳有沒有搞錯，妳憑什麼叫我出去？」任笑羽驕氣地抬頭質問。
「廚房重地外人勿進。」她不想跟這個女人浪費口舌。
「我不是外人呀，以後我就是藍島的老闆娘了，妳沒有權利阻止我到任何地方。」任笑羽輕哼一聲，「不信的話，妳去問妳哥呀!他都跟我求婚了呢。」
求婚？！
藍婇的心瞬間直直往下沉落，她蒼白著臉，低喘著，「什麼？」
「妳哥哥跟我求婚了，也該是時候啦!」任笑羽眨了眨大眼睛，笑咪咪的說：「姻女……啊，不對，我該叫妳婇兒，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真不容易呀，歷經千年磨難，好不容易終於又兜轉回來……我很高興有妳這個妹妹。」
「我不同意。」藍婇衝口而出。
任笑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皺眉正想開口，藍瑟已經走了進來，沉聲道：「婇兒，這是我們的決定，請祝福我們。」
「除非我死。」她恨恨地盯著他們倆，不敢相信哥哥居然會這麼做。
他瘋了嗎？
藍瑟苦口婆心地勸著她，「婇兒，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這緣分已經牽繫延續了千年，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彼此……」
「那小紅呢？那株因你而死的紅梨花呢？」
「什麼紅梨花？」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任笑羽本能地阻止藍婇開口，她柔弱地緊攀住藍瑟的手，含淚哽咽道：「瑟，不要跟婇兒生氣，她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求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別生她的氣，畢竟她是妹妹呀。」
藍婇又氣又惱，覺得想吐又吐不出來，「我這一生從未見過像妳這麼造作的女子。」
任笑羽一顫，淚珠滾了出來。
「婇兒，妳的氣度和禮儀到哪裡去了？」藍瑟大喝，又驚又怒。
他不明白妹妹怎麼會像變了個人一樣？
「你可以發瘋，我為什麼不能？」她反唇相稽，憤怒地掉頭就走。
「婇兒!」他急急抓住她，「妳要去哪裡？」
「去沒有你們倆的地方，免得我想吐!」藍婇啐了一聲，掙開他的掌握，昂首大步離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震驚悲哀地扶住桌邊，覺得四肢百骸充滿了無力感。
任笑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藍婇的怒火會改變藍瑟原來的決定嗎？
深夜，藍瑟在懸崖邊找到了妹妹。
藍婇身穿一襲月白色的輕衫，佇立在岩石上，靜靜地眺望著大海。
藍瑟胸口一緊，剎那間害怕極了妹妹會想不開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