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蔡小雀
藍婇恨得牙癢癢的，真想隨手抓點什麼往她後腦勺扔去。
但是一來她的教養使然，沒法失控出手傷人，二來就算砸傷了任笑羽，也只是讓她多了個理由去找哥哥哭訴乞憐罷了。
滿腹的怒氣無處發洩，她正想到廚房對著麵團痛揍出氣，恰恰好失魂落魄的藍瑟踏進大廳。
「婇兒，妳瞧見小紅了沒有？」他俊臉有一絲落拓。
「你在對我說話嗎？」藍婇忍不住嘲諷，「我曾經有個好哥哥，但他打從昨兒個起就中邪了，人話聽不進，只有妖精能把他支使得團團轉……先生，你是哪位啊？幹什麼跟我說話呢？」
藍瑟一怔，又好氣又好笑又疲憊地說：「婇兒，別說笑了，現在我沒有精力跟妳開玩笑。」
她心頭怒火竄燒，「那當然，你現在只有精力跟任小姐開玩笑了。」
他深深地蹙起眉頭，「妳是怎麼了？發什麼火呢？」
「你又接受了羽娘嗎？」她直截了當的問，俏臉鐵青。
他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婇兒，這件事妳不要管，我自有主張。」
「你今晚要跟她吃晚餐？」她又問，步步進逼。
他訕訕地點了點頭，遲疑地道：「只是一頓飯……」
「是啊，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她怒極反笑，「我早該知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
他臉色難看了起來，低斥道：「妳瞎說什麼呢？什麼新人舊人的？妳把哥哥當作是什麼樣的人了？」
「無可救藥的人。」
「婇兒!」
她一揚頭，嚴峻地道：「怎麼？想打我嗎？最好一拳把我打昏，這樣我就不用眼睜睜看著你又重蹈覆轍自走絕路了。」
「妳不懂。」他拳頭緊緊地捏握了下又鬆開，勉強控制住勃發的絕望與怒氣，「我認為這是月老原來的意思，祂讓我在千年後又再見到羽娘，或許是要讓我們明白，真正的愛是要歷經考驗才能堅定璀璨發光……祂老人家再給了我和羽娘一次機會，或許我們復合後就可以回到像以前那樣的日子了。」
「為了回到天上，所以你寧願離棄人間的一切？」她的語氣裡有說不出的震驚和苦痛，「包括小紅姊？」
「小紅……」他眼神閃過一抹遲疑，隨即振作了，「我很感謝她打開我心底的結，讓我重新嘗到快樂的感覺，但是她並不是羽娘，我也未曾愛過她，我很喜歡她，但那種感受是不一樣的。」
藍婇眼神盛滿了悲哀，「如果你寧願這樣自欺欺人，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你會後悔的。」
「婇兒，請祝福我，妳知道我最希望得到妳的祝福，我最在乎的也是妳。」他握緊妹妹的手。
「我不能。」她輕輕甩開他的手，直直走向廚房的方向。
藍瑟的俊容瞬間崩垮了下來。
他不懂，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步田地？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小紅呢？小紅現在人又在哪裡？
他突然瘋狂地想念起和她一同說說笑笑的時光。
要去哪裡呢？
小紅拎著輕便的行李，卻不知道天地之大，何處是她容身之地？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也在她出社會後放心地嫁給初戀情人，兩人已經搬到美國去了，雖然不至於斷了音訊，可是她很清楚，媽媽重新開始新生活，和她是越走越遠，緣也越來越淡了。
如果她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反而會惹來一陣尷尬吧。
小紅坐在前往澎湖本島的快艇上，看著地平線那頭隱約出現的土地和建築物。
就在澎湖窩上七天吧，走走看看，努力卸下酸楚絞擰沉甸甸的心情。
她白小紅是一條好漢，面對幾次無疾而終的戀情，她頂多難過一天就痊癒了，這回也一樣，她會好起來的。
小紅的臉龐籠罩著濃濃的抑鬱，她渾然不知這次情傷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次的傷口，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她放在紅色美樂蒂背包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隨手接起，「喂？」
「小紅，妳跑到哪裡去了？」電話那頭大吼大叫的是藍瑟。
藍瑟？大吼大叫？她呆了一呆，實在很難把他跟發飆怒吼連結在一起。
「我放假。」她強忍著喉頭的酸苦，淡淡地回答。
王八蛋!你怎麼可以抱她？你怎麼可以那樣緊緊地抱著她？
小紅也想大叫，想要發瘋般地怒罵他一頓，可是就算罵了又怎麼樣呢？
「我怎麼不知道妳放假？妳快回來，我並沒有批准妳放假!」電話另一端的藍瑟可沒有這麼好脾氣，他暴跳如雷。
「我跟婇兒說了。」
「但妳沒有跟我說，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妳嗎？我還以為妳想不開，以為妳……」他的喉頭像梗住了一團硬塊，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聲音，「妳……小紅，我想跟妳解釋今天發生的事，妳回來……好嗎？」
她心弦一震，滿懷又苦又酸又甜的滋味齊湧而上，「解釋什麼？」
她可以再對他抱持著一絲絲的希望嗎？
藍瑟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妳先回來好嗎？」
小紅的心驀地一沉，「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對不對？你沒有必要對自己的行為向我解釋，對不對？」
「小紅……」
她深深吸口氣，唇角揚起一抹苦笑，「老闆，一星期後我一定回去上班，你放心。還有，你的私生活原本就不需對我多做解釋，你實在太客氣了，再見。」
「小……」
小紅迅速按掉電話，沒有再讓他第三次的叫喚響起。
就算叫了她的名字一千一萬遍，又能改變什麼呢？
幾秒鐘後手機又因來電而震動起來，她索性關掉電源，扔回袋子裡，硬下心腸不去想他會有多麼心焦難忍。
她要用這七天的時間揮慧劍斬情絲，將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砍得一刀兩斷乾乾淨淨。
最好是能得了失憶症，忘掉一切，重新開始……
快艇很快抵達馬公度假船港，小紅踏上碼頭，環顧著四周淳樸充滿海洋氣息的建築物，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我會振作起來的。」她對自己說。
馬公市比她想像中的有意思又漂亮，在地人也很親切熱情，她步行到一家臨近海港的飯店投宿，登記住房後，她走進佈置樸素卻不失舒適的客房，把行李扔在一旁，拉開面向海港的窗簾。
滿天彩霞靜靜地照映在海面和層層屋宅上，她佇立在窗邊良久，情不自禁地回想著，在藍島時，這個時候她正忙碌著為客人們送上美味餐點，而藍瑟則會偷偷拈些點心塞進她嘴巴裡，像在餵食一隻小寵物，更像是在填飽心愛女孩肚子的模樣……
她鼻頭酸楚了起來，連忙揮去思緒，抓過背包往外衝。
先吃飽再說，沒有力氣如何療傷？
於是小紅旋風般地一逛了好幾家有名的小吃店，吃了一碗排骨酥面，一客燒肉飯，還買了兩支烤得焦黃香噴的雞肉串，最後還去吃了一杯水果刨冰。
她將自己的肚皮撐得飽飽的，這才拖著飽足卻疲憊的身體回到飯店，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可是半夜，她甦醒過來，肚子絞疼著，痛得她冒了一身冷汗。
她跌跌撞撞地衝進浴室，趴在馬桶上吐得摧肝瀝膽般，全身抽搐痙攣著，彷彿要連整顆心都嘔了出來才甘願。
好不容易將胃裡的東西全數吐出，只剩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嘔出胃裡的酸水，她這才虛軟地倚著馬桶哭泣起來。
長夜漫漫，她何時捱得到黎明天亮？
第二天，小紅蒼白著一張小臉，勉強到飯店的餐廳吃早餐。
噫，一樣是飯店的自助式早餐，藍島上的食物不知道比這裡的可口幾十倍。
她在嚼著白吐司的當兒又失神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敲了敲頭，「搞什麼？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吃過飯後，小紅背著背包在街上亂走。
順著指針，她來到一級古跡的天後宮，在看到香煙裊裊，古典慈雅的古廟時，她突然又有想哭的衝動了。
這次不是傷心而哭，而是莫名的感動與震撼心情，就像是屢遭波折磨難的遊子終於回到家鄉與母親的懷抱中，那樣緊緊相繫著的一種怦然與溫暖感受。
她走進廟裡，虔誠地拈香跪在慈眉善目的天後娘娘尊前。
「媽祖娘娘，求求禰保佑所有的人身體健康，平安喜樂，也請禰幫助我早日自癡情緣孽中解脫，讓我能夠不再愛他，不再想他……恢復我平靜無波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分鐘只是孜孜不倦地努力工作，不再惦念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她不知道媽祖娘娘會不會笑她心願許得太混亂，但她是真心誠意的。
也許現在唯有寄托於神跡，才能夠讓她浴火重生。
恭恭敬敬地拜完了媽祖娘娘，她戀戀不捨地走出天後宮，深吸一口清新中夾雜著淡淡檀香的空氣。
不管怎麼樣，她都覺得好過許多。
接下來當她逛到馬公的中央老街時，甚至還能笑著跟賣十全大補藥膳蛋的老闆娘聊了幾句，並在四眼井中汲了桶清涼沁心的井水洗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