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蔡小雀
「鴛鴦同池同戲水,比翼雙飛雙飛蝶,姻緣依附笑人夢,紅燭高燃不思鄉……」
一樣是如夢似幻,似喜似愁的籤詩,到底是要意喻他們什麼喔?
「我抽到很不好的簽嗎.?」她的小臉白了。
「不,是好簽。」他指了那個上吉給她看,輕笑著安撫道:「我們倆像是注定要在一起,同時都抽中了吉利的簽喔!」
「真的嗎?」她歡欣地接過籤詩,細細看了起來,快樂地將紙條壓在胸口,「太好了,我一定要把它好好地收藏起來。」
連嫦娥仙子都成全他們,都說他們是一對,那麼她就不必煩惱了吧?
所有的事,都會水到渠成的!
夢淮看著她喜悅滿足的神情,暗暗嚥下了後面的話。
第八章
多多覺得,應該是她出面的時候了。
「盈盈,你和郝公子……」她試探地問,「在一起嗎?」
盈盈剛從外頭回來,抱著一包熱騰騰的糖炒栗子,小嘴兒噙著一絲幸福的笑,聞言怔了一怔。
「我剛剛是跟郝公子在一起啊。」她瞥了多多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表情這麼凝重,「有什麼不對嗎?」
多多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問的不是這種「在一起」,而是你們真的……要「在一起」嗎?」
她咬栗子的動作一頓,「你……是說?」·
「盈盈,你喜歡他嗎?」
轟地一聲,她的臉蛋兒瞬間紅起來,結結巴巴道:「呃,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多多一看她的表情,就算再笨的人也看懂了。
「盈盈,可是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只是想要查出他的底細嗎?」多多實在怕她被騙,雖然盈盈比她精明幾百倍,可是愛愛現在嫁出去了,她是剩下的姐妹,怎麼可以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喔?
盈盈迎視她困惑擔憂的眸光,驀然怔住了,「多多……」
「我就知道你最近怪怪的,一定是因為郝公子的關係,」她急得團團轉,「可是你自己不也說過,郝公子很可疑嗎?他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法贏走了賭坊這麼多錢,萬一他是個專門以賭術為生的老千喔?這不是很危險嗎?對你的下半輩子一點保障都沒有!」
「他不是。」她忍不住替他辯解,「郝公子不是老千,他的賭運和賭技雖然好到我們沒有辦法找出原因來,但是他的的確確不是個老千,我相信他。」
「就算他不是,那他以什麼為生?以後要怎麼養活你?」
盈盈一時啞口無言了。
她一句話就正中靶心,一針見血地點出了他們倆目前不敢碰觸的問題核心。
「他……家裡是做生意的。」她勉強地道。
多多眨了眨眼,鬆了口氣,「是經商的,那肯定衣食無憂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不錯,雖然不見得可以榮華富貴……」
多多越說她越心虛,只得匆匆地轉移話題——
「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唉……唉……唉……
趴在窗口,盈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滿肚子都是唉聲和歎氣。
她拿出了緊藏在懷中的那張籤詩,顛來倒去上下看了好幾遍,認真地研究了很久——怎麼看都是表示吉利的吧,可是她為什麼滿腦子還是擔心喔?
現在夜已深,多多早就不知道睡到哪一殿去了,抱著軟不隆咚的錦被,一臉天真酣睡的模樣,真是教人羨慕。
「唉。」她又幽幽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難道我真的該放下一切顧忌,就這樣不管不顧,跟著他走天涯嗎?」
憑著她一身出神入化的賭術,到哪兒都能混飯吃,可是……如果要這樣,那她還不如繼續留在數來堡,這兒家大業大,起碼每天都能夠賺到很多很多的賭金,也不必顛沛流離啊。
她支著下巴,滿臉煩惱。
「為什麼他們家是做燒餅牛肉麵那種小生意的喔?」她忍不住埋怨了起來。
至少也經營個食坊或是酒樓、布莊,感覺上也比較有安全感啊!
就在她眉頭打成結,幾乎憋不住一口氣要大叫大嚷的時候,窗口驀然丟進了一團硬乎乎的東西,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腦門。
「是哪個不長眼的……」她火氣大生,俯向前去就要破口大罵。
沒想到是一身粗布衣袍,滿臉靦腆的夢淮在下面對她比手劃腳——
「你在下頭做什麼?」她半個身子探出去,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
「我……來給你送信。」他臉紅紅的,高大的身子瞬間羞澀得個像個小孩一樣,比劃了一下,「沒有別的事……」
這個傻瓜!
她的唇兒卻情不自禁地頻頻往上揚,彎成了月牙兒般。,
「討厭,三更半夜的,萬一被狗咬了怎麼辦?」幸虧有夜色掩住了她的臉紅。
他一愣,「你不喜歡嗎?」
「我當然不喜歡你被狗咬。」這還用得著問嗎?
「不,我指的是……」他又不好意思了一下,「你不喜歡我半夜送情詩來給你嗎?」
噢,原來是指這個。
她拾起了滾落在桌上的紙團,心底一陣甜滋滋的,「好了好了,我收到了,你可以早點兒回去歇息了吧?回去的時候當心點,別被狗咬或是摔倒了。」
「是。」他不敢說剛剛在來的路上,早就不小心摔了一跤,還又撿著了一隻五兩重的元寶。
也不知是誰丟的,就這麼大咧咧擱在路上,害他一傢伙就絆倒了。
戀戀不捨地仰頭望著她瑩然清秀的笑臉,他提著一顆怦怦然的心兒,這才轉頭緩緩離去。
直到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盈盈才縮回身子,捂著發燙的雙頰偷偷笑了起來。
「傻瓜。」這麼三更半夜的,就為了送來一張情詩呵!
話雖如此,她還是期待地攤平了那一團紙條,上頭的字都用得很通俗,卻情深意重,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千里姻緣一線牽,咫尺相見話纏綿,願卿憐我我憐卿,生生世世永繾綣。」她念完,情不自禁甜甜笑了,將紙條緊緊壓在心窩兒。
彷彿還可以感覺得到,他每一個字裡滾燙和深情喔!
好討厭……害她越來越理智不起來了。
一連七天,他夜夜來送情詩。
不過經常看他跌的鼻青臉腫,有的時候還真的是被狗追,一路氣喘吁吁蓬頭垢面,好不容易擺脫了凶狠的大狗才來到她窗下,她是又好氣又好笑又捨不得,可是他認真得要命,每回叫他別再這麼做了,他還是硬要來。
「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嗎?」每次,當他仰著俊臉癡癡地望著她時,她就忍不住投降了。
「不是不喜歡,而是……」
他的笑靨瞬間燦爛綻放,「你喜歡就好。」
「可是……」
「我先回去了。」他揮一揮手,快樂地哼著歌兒轉身離開。
「夢淮……」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好害怕她的決心和原則會像剛蒸出來的豆腐一樣脆弱,隨隨便便一捏就碎掉了。
她煩惱得連續算錯了好幾筆的賬,一進二、個進十、十進百……通通亂七八糟,昨天一日的營收一百二十三兩給她寫成了一兩二兩三兩……害她事後怎麼算也覺得差太多了,嚇了個花容失色,還以為賭坊的生意幾時爛到這種地步了?
尤其今天早上又收到了愛愛的飛鴿傳書,那個沒良心的興高采烈寫著回到了京師婆家有多受到歡迎,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天天都被勉強塞著龍蝦熊掌燕窩鮑魚的……
「這不是刺激我的嗎?」她撫著額頭,將來她若是嫁到郝家莊,寫信飛鴿傳書,裡頭內容是不是該寫——她天天都吃成堆的燒餅和滿鍋的牛肉麵,說有多撐就有多撐,有多飽就有多飽……
啊……她不要啊!
雖然說燒餅和牛肉麵未必比龍蝦熊掌難吃,但是這口氣怎麼吞得下?這張臉皮要拿到哪邊去藏?
她可是人人豎起大姆指讚歎不絕的「小錢嫂」怎麼可以淪落到這種地步?
捏著情詩,她撲通一聲往床上倒去——
「唉,我該怎麼辦哪?」
這一天,史藥錢賭坊來了一個油頭粉面,身穿上好絲綢錦緞的年輕公子哥兒。
不過雖然僕奴如雲,出手闊綽,他一踏進賭坊,盈盈和阿東阿南阿西阿北……包括所有的賭客都打從心底冒出一種忍不住想要擰斷他脖子的衝動。
雖然他話還沒開口,粉白粉白的臉上還沒有任何的表情出現,但是通身上下就是散發出一股膩死人的銅臭和脂粉味。
所有的人都瞪向他——
他浮滑的眼神兒一使,身後一個狗腿中年人,翹著兩撇賊兮兮的鬍子上前一步,清清喉嚨大聲道一「我家公子是金山城裡最有名也最有錢的金惠撰老爺的獨生愛子,金富貴大少爺是也。金大少爺名下金鋪銀樓就有七家,家財萬貫兼文采風流武藝高強,今天是聽說你們史藥錢賭坊有個名叫藥盈盈的當家娘子美若天仙,賭技一流,所以專門來捧場,也是專程來提親的……」
他話還沒宣佈完,賭客們已經紛紛轉回注意力到賭桌上,繼續大聲轟笑聚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