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伶
織夜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冷哼一聲,吩咐還在東張西望小西:「把我的坐騎準備好,我要出門!」
「這種時候大小姐要出去?」
「別問東問西,快點辦事!」
織夜心情不好,口氣也硬了起來。
小西連忙低著頭跑去馬廄備馬。
片刻後,織夜跨上她那匹千中選一的百里神駒,轉瞬之間便將流星樓遠遠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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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大道上,南宮禪修長的身影慢吞吞地晃蕩著。
手上,一隻不太協調的魚竿晃啊晃的,胳膊上還掛著一個空魚簍,步伐慢條斯理,閒散得不像話。
「上哪兒好呢?東海太近,南海太遠,呃……」
總之,不管往哪走,離流星樓愈遠愈好。
開玩笑,距離契約結束只剩短短一個月,他可不想在自由即將到手的時候枉送性命。
要是為了理想、為了公理而戰而亡也就罷了,可若被逼著去當刺客,對像還是位維持正道和平的光明人物,那可就太不上道了。
而且,天子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否則,心高氣傲的師尊怎麼可能允許天子與他齊名二十年之久?怕不早一掌格斃,獨佔鰲頭了!
最重要的是,他幹嘛要為織夜那個蛇蠍女子賣命?
古人以赤誠相待死士,為情義而死,雖死無憾。
而織夜卻是步步計算,處處鑽營,把活生生的人當做旗子操控,卻妄想要他肝腦塗地以報其知遇之恩。
滑稽啊!
南宮禪越想越覺得這次任務可笑至極。
「天子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嗎?連師父都承認他的實力了,身邊奇人異士又多,正道上人人都爭著保護他,就是僥倖得手,也會被他身邊一干高人大卸八塊,想要全身而退,無異綠水求魚……魚啊,說到魚,南海應該不錯,雖然遠了一點,聽說那邊有變種墨魚,樣子十分獨特,在那邊躲到契約到期也就沒事了……好,就去南海吧!」
南宮禪才想好藏身之處,便眼尖地發現路盡頭一匹氣宇軒昂的神駒,以及——好整以暇的織夜。
「咱們藍星大人真是好興致,是要上哪兒釣魚嗎?」織夜也不揭破,和顏悅色地想南宮禪搭訕。
「聽到南海墨魚的名頭,想去見識見識。」南宮禪面不改色。見了織夜臉上特地為他掛出來的盈盈淺笑,仍是無動於衷。
「為了幾尾墨魚特地遠走南海,何必呢?我回頭就派人快馬給你到南海買去。」祭出一個就連天星偶爾也會栽跟頭的淺笑。
「不了,我想要的是那種親手釣上的感覺,不勞你費心。」神色自若,將織夜自信的笑臉攻勢不動聲色地輕輕彈回。
「這次任務非比尋常,組織需要藍星的力量,怎麼墨魚不墨魚的,也該往後延上一延。」這回是令眾人驚為天人的清笑。
「有排第一的天星在,藍星這等粗淺角色在與不在,又有何什麼差別?」目光投在織夜身後神駒上,雙眸中明明白白閃過讚賞。
「你這是鐵了心想逃!」笑,再笑,努力地笑。
「我只是想釣魚而已。」無視無視,繼續無視。
「難道你忘了契約還沒有到期嗎?」
織夜的臉部開始抽搐,笑容逐漸變僵。
這小子覺得馬比她好看麼?視線投注在馬匹上的時間,居然比放在她身上還久,甚至更加灼熱!
她引以為傲的嫣然一笑,在他面前竟然統統失靈!
那可是她每天睡前醒後,必定對著銅鏡特訓一時辰的心血結晶耶!
不論是嘴角揚起的角度、貝齒露出的程度、臉部抬起的多寡,以至於眼神流轉的波動,都是那麼完美無缺,任何人被她目不轉睛地笑看一陣,都會臉紅心跳、癡迷不已。
只有眼前這混小子不懂欣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契約上沒說我不能離開流星樓,也沒規定我一定得隨時接你交代下來的事,只說我這三年當中隸屬於流星樓,需傾心竭力為組織效命。」一聽織夜舊話重提,南宮禪已有投降的心理準備。
明知自己當初簽下那紙為期三年的賣身契是受奸人所騙,要是他有師尊十分之一的隨性,早該大袖一揮,掉頭就走。偏偏自己又放不開,總覺得答應人的事就該做到,契約簽得雖是不情不願,卻是白紙黑字,半點抵賴不得,這一拖就近三年……
契約契約,真真是他的破功罩門啊!
「泥巴說我還不想提,這三年你何時『傾心竭力』過了?」南宮禪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織夜便覺氣苦。
當初哪個混球擬出這麼簡陋的契約的?這種簡便的玩意固然方便胸無點墨的武者觀看,卻留下許多不大不小的漏洞。
像每次她傳喚南宮禪,這小子就有本事一溜煙不見人影,樓裡樓外找上七八天也找不出來,害得她每每得將一些必須趕時效的任務只好交到其他人手上。人不來,她親自去找總行了吧?
嘿,這混蛋竟也照溜不誤!
有時躲不過被她逮到,卻是平心靜氣地坐在海邊垂釣,與找得氣急敗壞、滿頭大汗的她相映成趣。
要他出馬,他也有話可說:「釣魚可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啊!在我的故鄉有一個無人不知的謠傳,要是垂釣者沒釣上一條魚就收鉤,可是會減壽的。性命要緊,天大的急事也得等我釣完魚再說。」
「我自認已經做到組織的指派了。」南宮禪一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三條孤魂,便是一陣心酸。
「你這三年來總共接過三件任務——三件!是同期加入組織的天星的三百分之一!你看看天星吧,以殺人為樂,那才是一流殺手的風範呀!」織夜說著說著,頭又開始發疼了。
具備這等身手的人,在組織的可以栽培下,早該拋下所有道德觀念,視殺人如殺雞剁鴨,將提高組織內部排名視為己任,甚至主動爭取任務發派,這才是流星樓令人膽寒的殺手作風。
可這南宮禪卻是一大異數,再怎麼兇猛的精神攻擊、思想改造,拿到南宮禪身上一概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別說是灌輸「視人命如草芥」的殺手思想,就連服從上命這等基本要求,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漠視到教她為之氣結的程度了。
第一次在城門附近見到南宮禪,織夜還以為這楞小子容易操控,到頭來卻成了她重組殺手界的最大的磨練!
連內部殺手都擺不定,何以揚威武林、重震家聲?
見織夜臉上神情陰晴不定,偽裝用的出塵笑容不知何時手了起來,南宮禪心頭一動,竟有些喜悅。
明白真相後,他便對織夜那幾乎可說是無懈可擊的絕美笑容起了反感。織夜生得貌美,輕顰淺笑只是更增其色,然而南宮禪卻敏感的察覺出,那些微笑是專門做給別人看的,全是富含心計的微笑。
無來由的,他就是不喜歡。
「根據契約,你還得為組織效力一個月,不論你接不接天子這樁,先跟我回去再說。」頭疼之餘,織夜無心盤算,直截了當提出要求。
看著織夜揉著額角,眉宇間現出憂煩之色,想必是為這樁棘手的任務煩心,南宮禪一時心軟,竟點頭應允。
「好,我跟你回去。」
織夜倒是一驚,南宮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不過,織夜畢竟是織夜,能代替父親一手支撐流星樓的人物,自然懂得把握良機。
「那我們快點走吧,回去還有好多準備工夫要做呢!」拉起南宮禪的手,示意與她共騎一馬。
「不了,我用走的。」
南宮禪不忍虐待馬匹,運起輕功轉身飛走。
織夜駕馬緊跟著那如飛般的身影。
回到流星樓,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雖然只能拿契約逼他回去,卻能用另一個弱點讓他乖乖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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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樣不好吧!」
繡閣內,一名蒼白纖瘦的清麗少女臥在床上,楚楚可憐的小臉吃力地仰望站在床前的織夜。
「有什麼不好的?」織夜愛憐地伸手撫去妹妹臉上的髮絲:「我只是要你幫姐姐一個小忙而已啊,羽夜。」
「可是姐姐,這是要我去害藍星呀!我怎麼忍心做這種事。」前些天受了風寒,羽夜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虛弱。
「傻孩子,這可是喜事,怎麼會害到人呢?」
「你說要我與藍星定下婚約,等他捧回了天子的人頭就舉行婚禮……天子不是好殺的,我這帶病之身又如何能嫁?這不是害人嗎?」
「藍星有多麼愛惜妹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流星樓上上下下百來人,除了貼身侍從小西,他誰都不理,只愛往你這兒跑,陪你聊天談心,這就是對你有情有義的最好證明。」
「那是因為他和其他人談不來,大家張口閉口不外乎,你這個月幹掉幾個?排名上升了沒?哪位工匠打造的兵刃殺人不見血……之類的,藍星大哥聽了就煩,才會來我這避上一避的。」
羽夜對南宮禪只有撲之情,將男女之間的愛情硬是套在他們頭上,只讓羽夜覺得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