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夏蕙
他將鑰匙遞給她開門,猛蹙眉頭睇著她,難不成她要自己搬下去,這還蠻重的……
「呼!今天玩得好愉快喔。」凌子韻踏上客廳地板,手上的東西一放,愉悅地躺進客廳沙發裡。
愉快?是還不錯,跟她在一起他也蠻開心的。耿懷元把盆栽放在玄關,正想脫鞋時.凌子韻突然出聲。
「元元,你不能把小樹放在那裡,沒有陽光它活不了。」
啊?耿懷元愣了愣,她的意思是……「子韻,你等一下不是要把樹搬回家?」他遲疑地問。難措他誤會了?
「搬回家?」她露出笑容,「才不呢,小樹是要送你的。」
送他?「不用了,」耿懷元趕忙拒絕:「我不想要。」
「小禮物,你不必客氣。」
不是客氣,他根本不想要!「謝謝你的心意,還是拿回去你家吧。」他再度婉拒。
「不行,我說要送你就是要送你。」她比他更堅持,「你家很漂亮,可是死氣沉沉的,感覺好寂寞,應該要放一點活的東西……」
活的東西?他不是嗎?「子韻,我沒有耐心照顧植物,這棵樹放我這兒可能不到一個月就死了。」他理性的提醒她,他的生活很忙碌,可分不出時間在一棵「活的」生物上。
「那你就把它當成我,你總不會希望看我長不大、營養不良死在你手裡吧?」
別說得那麼恐怖……耿懷元歎口氣,」子韻,人跟植物是不同的,如果這棵樹因為我沒照顧好而死,我不會因此有愧疚感,但你就不同了。」
「所以才要你把它當成我嘛。」凌子韻的笑容依舊燦爛無比,她起身,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他,「今晚我爸爸會從大陸回來,不能陪你嘍,你要早點睡,熬夜對身體不好喔。」她像個小妻子般細心地叮嚀他。「對了,千萬不要忘了把槭樹搬到陽台讓它曬太陽。」臨走前,她不忘再提醒一句。
「子韻……」耿懷元瞅著她的背影,莫可奈何,他明白她的心意,但是,如果這棵樹死在他手上,她一定會很難過吧?
從小到大,他還沒養過植物呢,連寵物也沒養過……現在想想,他身邊好像除了人之外,從來沒有其他活的生命。
耿懷元將槭樹搬到陽台,準備走進客廳時,再望了眼盆栽,她說他家看起來很寂寞……耿懷元輕輕一笑,這點她倒是說對了。
第四章
273號……凌子韻一看號碼,總算輪到自己拿藥,起身走到領藥的櫃檯。
放學後,她聽耿懷元的勸告,來到一間頗有名的私人醫院掛號看診,希望能解決她老是經痛的問題。
這次一定要看清楚,是婦產科,別再跑到耳鼻喉科……他還特別提醒她。
他好像越來越愛管她的閒事了。邊想著,凌子韻不禁露出微笑,雖然他還是自恃像她的哥哥、朋友,甚至她的父親般照顧她,但至少他不再忽視她,不會受不了她賴著他。
他老是說她不懂愛情,其實她對他是很認真的。從小到大,她還沒這麼執著過呢。
凌子韻領好藥,走向醫院大廳時,突然見到一抹俊挺熟悉的身影,是耿懷元!
沒想到會遇見他,凌子韻興奮地想跑向前,但——
他並不是一個人。耿懷元身邊還有一名中年男子,兩個人正面對面談話,凌子韻的腳步頓時停住,從耿懷元臉上嚴肅的神色,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在此時插講他們的對話。
耿懷元穿得相當正式,他平常總是很休閒的打扮,今天卻特地穿西裝打領帶,頭髮梳攏得整整齊齊。
那個中年男子是誰?他們在談什麼?凌子韻站在一旁的角落,靜靜地觀察他們。中年男子的外型和耿懷元相當神似,只不過看起來蒼老了些,好像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大部分都是中年男子開口,耿懷元則沉默地聽著。
凌子韻突然覺得自己對耿懷元的瞭解真的好少。因為他不太提自己的私事,她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問。
過了一會,中年男子拍拍耿懷元的肩膀,獨自離去,耿懷元深吸口氣,彷彿如釋重負。
見到耿懷元單獨一人,凌子韻踏出輕快的腳步追上他。
「元元!」
她抓住他的手臂,露出甜美的笑容。
「子韻?」
耿懷元頗訝異地看著她,她怎麼會……「你怎麼會來這裡?」
「來看病啊,你不是叫我來這家醫院……」她拿起藥袋,隨即歪著頭問:
「你呢?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
他沒說出來醫院的目的,只微笑,「看完病想去哪兒?有約會嗎?」
「沒有,」她搖頭,「你要不要跟我約會?」
他凝視著她嬌俏的小臉,伸手抹抹她的頭髮,淡淡地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為什麼不說?她還不夠資格知道他的私事嗎?走在他身旁,凌子韻不停地想著,內心掩不住失望。
「我……」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我剛才看到你……你跟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在講話……你看起來好嚴肅……你們在聊什麼?」對不起,她不是故意探人隱私,但她真的好想知道。
原來她看到了。耿懷元沒說什麼,只為她打開車門,「先進去。」
凌子韻順從地坐進車裡,她看著耿懷元關車門、發動車子,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到底有什麼不能說?他跟那個中年男子到底是什麼關係?耿懷元一向坦率開朗,為什麼面對這問題卻顯得凝重?她已經拋出疑惑,他卻不肯給答案。注意到凌子韻不時用一雙大眼睛猛盯著他,耿懷元揚起眉:「那麼想知道?」
凌子韻重重點個頭,只要跟他有關的事她都想知道。
一耿懷元歎口氣,真是個好奇寶寶。「你先猜猜他是誰。」忍不住想吊她胃口。
「是不是你爸爸?」
從他驚訝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怎麼曉得?」
他真沒想到她竟可一眼看出。
「因為你們長得很像,真的很像,」凌子韻也覺得不可思議,「只有父子才會長那麼像吧。」
聽了她的話,耿懷元沒有回應,沉默了半晌。
「是啊,所以他不得不承認我吧。」說這句話時,他的口氣顯得苦澀。
咦?什麼意思?凌子韻皺緊眉頭,她聽不懂他話中的含意。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爸媽離婚了。」
凌子韻點頭。
「其實,他們在我還沒出生以前就離婚了,因為我爸懷疑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耿懷元看起來相當平靜,就像說著別人的事,「我媽的生活有點複雜,跟我爸結婚前還有跟其他男人來往,所以……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從我出生到我十八歲,我幾乎沒見過我爸爸。」
凌子韻靜靜地聽著,她沒想到他竟有這樣一段過去,突然後悔也許她不該逼他說出來,無意中她竟戳到他的舊傷口。
「我爸跟我媽離婚以後,給了她一大筆贍養費,所以我還算衣食無慮,只不過……有時候我媽會指著我大罵,都是因為我我爸爸才會離開她。」。
他的眼眸黯下,不堪的回憶如潮水般湧現,「我曾經自暴自棄過一段時間,可是我逐漸體認到,繼續墮落下去只會讓我爸更看不起我,所以我很努力唸書,只想證明我自己。後來我考上T大醫學院,放榜後沒幾天,我爸爸終於來找我,看到我,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就像你說的,我們長得實在太像了,連DNA鑒定都不用做,他喊了我一聲兒子……那一刻,不騙你,我竟然哭了,我那時才知道原來我是那麼想要他認同我……」
凌子韻的眼眶逐漸泛紅,低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你想起以前的事……」他一定很難過。
啊,她該不會真要哭了?
「子韻,怎麼了?我還沒哭呢,你怎麼先掉眼淚。」耿懷元反而嘻皮笑臉地安撫她:「其實我很高興你肯聽我說,老是把心事悶在心裡會生病的。我爸爸就是你剛才去的那家醫院的院長,我大學畢業當完兵,他就資助我開診所,算是……他對我補償吧。」說完,耿懷元淡淡一笑,彷彿對過去不在意了。
凌子韻輕輕將頭靠上他的肩,「你現在還會難過嗎?」。
耿懷元想了想,輕聲地說:
「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對我爸媽已經沒有怨恨,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算他們是我的爸媽,也不過是平凡的人,都會犯錯……」
他真的已經釋懷?凌子韻抬眼瞅著他,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緒。
「現在每個月我會抽個時間跟我爸爸見面、吃頓飯,雖然他已經另組家庭,不過還是很關心我的情況,感覺上就像想彌補什麼。只是每次我們父子見面,常常不知該說些什麼,覺得就跟陌生人一般生疏……」他頗感歎地說。
這種感覺凌子韻倒是心有慼慼焉。
「我跟我爸爸也一樣,每次他從大陸回來,我都好高興,可是……我不知道跟他說什麼,真的好沮喪。其實我很想讓他知道,我好想他,希望他多陪我……」她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