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夏蕙
「好，我一輩子都彈給你聽。」他溫柔地說。
「那我要一輩子當你的聽眾，」她覺得好累，已經沒辦法思考，「凱翊，再彈一次剛剛那首曲子，好不好?」
「好……」他頓了頓，苦澀地說道：「敏兒，你一定要努力，我會為你加油……」然後，他放下電話，開始彈奏為她寫的曲子，忘我地沉人屬於他們的世界。
「凱翊。」
方凱翊再次接起電話，已經換成他大哥。
「敏兒已經進到手術室。」方凱恆沉穩地對他說。
「我知道了，這幾天多謝你照顧敏兒……」方凱翊淡淡回道。
「不需要你謝我，我不是為了你照顧她。」方凱恆沉吟一會，才又開口：「你今晚就要上台了，是不是?」
方凱翊沒回話否認，算是回答了。
「祝你的首演順利。」方凱恆知道凱翊不在乎他這個哥哥，不過他還是獻上自己的祝福，畢竟他們是兄弟。
方凱翊沉默許久，唇角揚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謝謝，哥……」
他們長期的對立關係也該結束了，兩人心中同時想著，無法抹滅的血緣與親情終究讓他們相互扶持、依靠、信賴對方，方凱恆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動，方凱翊終於卸下他的武裝，今後他們將可以坦誠面對彼此。
「Paul，該走了。」
陳明華走進方凱翊的房間催促，其實老早該到表演地點和樂團指揮再次排演，方凱翊卻堅持先留點時間讓他獨處。
方凱翊點點頭。「走吧，我已經沒什麼好擔心的……」
沒事吧……陳明華跟在他後頭離開……沒有嘻皮笑臉，陳明華看著好友一本正經的表情，還真不習慣。
令令令
演奏會一如預期非常順利，結束時，所有聽眾紛紛起身，大力鼓掌，為方凱翊完美的演奏技巧以及優美的旋律所感動。聽著台下的歡呼安可聲，方凱翊站起身，對著眾人深深鞠個躬。
「安可!安可!」
站在後台的陳明華只能佩服方凱翊的群眾魅力，就像天生的明星，一站上台就是受人矚目的焦點，看來他不多彈奏幾曲，聽眾是不會放過他。
「今晚很感謝各位前來聆聽我的首場演奏會，」方凱翊用流利的日文朗聲說：「上次來日本表演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沒想到還會有這麼多樂迷支持我，我真的受寵若驚，希望不會讓大家覺得失望。」音樂廳裡所有聽眾再次給他如雷般的掌聲，肯定他今晚的表現。
「謝謝大家!」他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有人說日本是很有禮儀的國家，果然沒錯，就算是客氣的掌聲我都樂於接受。」
舞台下發出朗朗笑聲，方凱翊繼續說著：「今天是我在日本巡迴表演的第一站，對我是很重要的日子，可以見到滿滿的聽眾，這麼多喜歡我的樂迷，我非常高興，只是在我心中有一個遺，憾。」無數雙眼睛直瞧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此刻，我最愛的女人不能來日本觀賞我的表演，因為她現在人在美國動手術。」
話一說完，他坐回鋼琴前，場內每個人都屏息以待。
方凱翊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顆石子放到眼前，雙手熟練地滑過鍵盤……他的腦海裡浮現和余敏兒第一次的見面，在圖書館的邂逅，還有之後一連串的相遇，她溫柔的手、甜蜜的吻、體貼的心……他知道她現在正努力和死神搏鬥，聽不到他為她
演奏的音符，不過她把她的心留給他，她的心一定懂他想說什麼。
我愛你。
尾聲
一個月後——
「醫生怎麼說?」
「身體情況良好，也沒有嚴重的排斥問題，你可以放心了。」
滿是金髮碧眼的大型醫院中庭站了兩名高大的東方男子，面容嚴肅地對話，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是嗎?」方凱翊總算鬆了口氣。
「聽小陳說，你一忙完巡迴表演就飛來美國，時差已經調好了?」方凱恆笑著問道。
「其實我現在頭還昏昏的……」不過一想到余敏兒，他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他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面了。
「我不是說過我會好好照顧敏兒，你根本不需要擔心。」
「就是有你我才擔心，」方凱翊不客氣地掃他一眼，「什麼來開研討會，聽說你跟學校請了長假。」
「沒錯，」方凱恆也不打算瞞他了，「我的確騙了你，我事先跟學校請假，說我的未婚妻得了重病，一定要陪她來美國治病。」
未婚妻?方凱翊聽了心裡很不爽，他沉著臉說：「敏兒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我的。」
方凱恆不置可否，逕自接著說下去：「其實我真的有企圖，我想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在她身邊，也許她會改變心意，也許她會發現我才是適合她的人，不過……」他自嘲一笑，「看來我的詭計還是沒得逞。」
兩人沉默相對，方凱翊瞅著他大哥落寞的面容，知道他對余敏兒仍舊沒死心。
「好了，」方凱恆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已經來了，我也可以
功成身退，敏兒已經不需要我了。最近學校裡好幾個學生老發電子郵件找我，我也該回台灣了。」
「哥，我以前……」方凱翊拉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
「怎麼了?該不會覺得虧欠我?」方凱恆凝視他，眼裡帶著笑意，他可以察覺到自己的弟弟對他已經沒有敵意。
方凱翊說不出話。他近來想了很多，關於他過去的自以為是、他的任性，曾經那樣深深地傷害他的家人。對錯已經不再是重點，就如余敏兒曾對他說過，他心裡其實渴望能愛他們。
「我做了不少傻事……」方凱翊語帶歉意地說。
「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答應我一件事。」方凱恆板起臉對他說。
方凱翊嚥口水，認真地聽他接下來的話。
「下輩子別再出來攪局了，把敏兒讓給我。」
方凱翊怔住，瞧他大哥一臉正經，他也繃緊臉，毫不退讓地說：「休想，你還是想別的事吧。」
方凱恆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方凱翊的答案，他轉過身，揮揮手，灑脫地離去。
方凱翊看著他，直到見不到他的身影，才緩步走進醫院裡。
令命令
方凱翊打開病房門，瞧見余敏兒坐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螢幕，不禁後悔自己不該帶notebook幫她解悶。
「敏兒，你上網的時間好像太超過了，」他坐到床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醫生說過要你多休息。」
「凱翊，」余敏兒對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指著螢幕說：「你看小米又留言鼓勵我了，我好高興他們沒有忘了我，總會不時地幫我加油。」
「你也不需要急著回復，等你休養好了，出院以後多的是時間。」方凱翊無奈地說。
「好，我聽你的話，」她乖乖收好電腦，笑著對他說：「凱翊，你帶我到外面走走，好不好?」
與其讓她悶在房裡整天盯著電腦螢幕，方凱翊二話不說，將她從床上抱起，安置在一旁的輪椅上。」凱翊，醫生說我復原得很快，下禮拜就可以出院回來了。」余敏兒高興地說著。
方凱翊推著她的輪椅，兩人緩緩步出病房。
「我知道，我已經問過醫生，他說你以後想怎麼跳、怎麼玩都沒問題了。」方凱翊看到余敏兒能變得那麼健康，心裡充滿感激：「敏兒，真的太好了……」
余敏兒握緊他的手：「凱翊，謝謝你，還有你父親、方大哥，如果不是你們幫助我，我絕對沒辦法活下來……我從小就活在隨時可能會死去的恐懼裡，慢慢也麻痺了；就像你說的，我變得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別人也許覺得我很淡泊，什麼都不求，其實我只是很消極地面對自己，因為我總想著，為什麼我要那麼努力爭取呢?反正我很快就會死了。」
「現在呢?」
兩人走到戶外，余敏兒看到樹葉已經染黃，慢慢飄落，秋天到了：「現在我可以擁有好多好多的夢想，我有好多好多事想做……」
「比如?」其實方凱翊猜得出她想說什麼。
「雲霄飛車!」她興奮地說：「我從小就只能在一邊看朋友玩，我也好想嘗嘗那種在空中尖叫的滋味，還有高空彈跳、跳傘、滑翔翼……我都好想玩看看。」
「沒問題，就算你要跳海，我也陪你一起去。」他開玩笑地說。
「才不，」余敏兒板起臉，正經地回道：「我絕對不做傻事，我好不容易可以健康地活下去，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我的生命，我要一直一直活下去，變成老婆婆……」」好吧，」方凱翊聳聳肩：「我也陪你一起變成老公公。」
余敏兒滿足地笑了。
「凱翊，手術的時候我有夢到你喔。」
「夢到我?」
「嗯，我夢到你在彈鋼琴，我坐在你身邊聽著，琴聲好美喱。」
「原來手術會成功是我的功勞。」方凱翊調皮地對她吐舌頭，余敏兒也忍不住噗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