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蕙

    余敏兒?方展志鷹般銳利的眼不斷觀察她，她看起來的確跟凱翊以往的女人不同，至少凱翊非常在意她。

    「你是什麼來歷?你爸媽是誰?」想到她在小兒子心中的地位，方展志開始盤問她。

    聽到他父親霸道的口吻，方凱翊頓時火氣上升。「敏兒沒有必要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方伯父，我沒有爸媽，我是個孤兒。」余敏兒搶在方凱翊前頭說道，毫不畏懼地迎向方展志錯愕的目光。

    「你是孤兒?」

    方展志不免有著一般重視門戶的觀念，不過他更訝異凱翊的抉擇，他天生浪蕩子的個性怎麼會安於眼前看起來溫文的年輕女孩?

    「沒錯，敏兒是孤兒，她沒有你要的家世背景，不過我不在乎你要什麼，我要她……敏兒，我們走！」就算他父親不認同他也不在意。

    「凱翊，你根本不曉得自己要什麼!」方展志對凱翊的率性感到寒心，他是凱翊的父親，難道連個小女孩都比不上?

    方凱翊停下腳步，瞅著他父親的眼神很冷淡，「你呢?你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一個不知道對家庭負責任的男人，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說我搞女人?親愛的爸爸，我想我遠遠比不上你！」

    「方伯父，我和凱翊會彼此照顧對方，希望你能接受我。」余敏兒誠懇地說道，只希望能讓他們雙方降下火氣。

    「凱翊，我是你的父親！」方展志氣得發抖，「你竟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

    「爸，」方凱恆抓住父親的肩膀，將他強壓在床上，「醫生說你不能再衝動……」

    「父親?」方凱翊冷笑一聲，「從你拋棄我媽媽那一天開始，我心裡就沒有那個人……親愛的『大哥』，你好好享受你的父愛，我從來不奢望。」他的口氣充滿嘲諷，卻掩不住心裡的空虛。

    「凱翊，你太任性了!」方凱恆繃緊臉喝道，余敏兒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麼嚴肅的神情。「你已經不是小孩，難道還要我們所有人容忍你?」

    方凱翊愣住，像是從沒料到方凱恆的反應，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

    「凱翊，你一直不肯靜下心好好聽我們說，什麼時候你才肯面對我跟我媽媽?」方凱恆緊盯著他，絲毫不肯放鬆，「你還要我們等多久?」

    也許方凱翊正等著方凱恆與他敞開心房對談，方凱恆一向禮讓他，從來不跟他爭，因此他們的關係始終相敬如冰，誰也無法跟對方多說一句。

    方展志歎了口氣。「凱翊，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藏了多年的心事，他也該跟兩個兒子好好談了。以往他覺得凱翊還是個小孩，不會瞭解他這一代的過去，現在他已經不能再逃避了。

    「我……」方凱翊猶豫不前，他該怎麼做?他該聽父親說嗎?他該坐下和他哥哥談嗎?這麼做不是背叛他去世的母親……

    「余小姐，麻煩你先離開，我有話跟我兒子說。」方展志對余敏兒說著，口氣已經比剛才客氣多了。

    余敏兒微笑鬆開方凱翊的手，點點頭，在凱翊耳邊輕聲說：「我到樓下等你。」說完，她悄聲離開房間，留下他們父子三人。

    走下樓梯，關秀晴似乎早已等在那兒，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對她說：「你就是敏兒?」

    「嗯，方伯母，你好。」余敏兒柔聲地向她問好。雖然方凱翊討厭她，余敏兒卻沒辦法有同樣的感覺。

    「我聽凱恆提過你，沒想到……」關秀晴沒想到帶她回來的竟是凱翊，「敏兒，想不想喝杯茶?」

    余敏兒點頭，她無法拒絕關秀晴的好意。

    令令令

    從別墅一樓延伸出來的陽台擺了張圓桌子，鋪著純白色的桌中，上頭擺著各種美味的茶點裝在精緻的瓷器裡。

    余敏兒喝了口紅茶，細細端詳坐對面的關秀晴；雖然上了年紀，仍然保養得美麗動人，實在是個令男人不自覺心動的女人。

    「剛才真的很不好意思，」關秀晴輕聲地說：「我們家的情況，凱翊應該跟你說過了……」

    余敏兒搖搖頭。「我才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個外人，卻多管閒事。」

    關秀晴釋懷地笑了笑。「敏兒，你真體貼，難怪凱恆也那麼喜歡你。」

    對她的讚美，余敏兒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我想你可能覺得我是個壞女人，把凱翊的父親從他母親手中搶走，」關秀晴的笑容顯得寂寞，「我想凱翊一定這麼想……」

    「方伯母，我知道的不多，不過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余敏兒坦然地說：「我愛凱翊，可能不知不覺會幫他講話，可是我想他母親的死對他是很大的打擊，我常想像如果是我一定無法承受，何況他當時還那麼小……」

    「我和展志是對不起他，」關秀晴低下頭，眼眶泛紅，「我們幾個不懂事的大人害他受苦……」

    余敏兒靜靜覷著關秀晴，實在無法討厭她。

    「方伯母，你願意告訴我你和方伯父的過去嗎?」余敏兒坦白地問出心裡的問題。

    關秀晴愣了半天，輕輕喝了口咖啡才開口：「凱翊的母親和展志是青梅竹馬，他們從小就認識，」她徐徐說起久遠以前的故

    事：「在雙方家長的協議下，兩人自小就訂婚了，可是展志一直把凱翊的母親當成妹妹般照顧，他對她並沒有愛情。我遇到他的時候，也知道他的情況，我也曉得我不應該介入他們之間，可是……」她頓了頓，「很奇怪，可能是我當時太年輕了，為了他，我可以不要任何名分，只要能跟他廝守在一起。展志對我很好，可是他沒辦法傷害凱翊的母親，她是個脆弱敏感的女人，我可以感覺到她非常恨我、不諒解我；我不怪她，我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愛情……展志雖然試著跟凱翊的母親溝通，想跟她解除婚姻關係，她卻用生命相逼，死都不肯離開他；展志只好用消極的方法冷淡她、疏遠她、希望她能對他死心，但是……她卻選擇了最殘忍的方法離開他，永遠離開他。」說完，關秀晴再啜了口咖啡，她已經許久沒對人提起往事，沒想到記憶裡仍牢牢刻著過去，怎麼也忘不了。

    余敏兒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唯有身在苦戀裡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無奈，她實在無法評斷其中的對與錯。

    「我可以瞭解凱翊恨我的心情，我和展志傷害了他母親，也傷害了他。」關秀晴感慨地說道。

    「也許凱翊不只難過失去了母親，也許他忍不住懷疑他父親根本不愛他、不想要他，他只是一段無愛的婚姻裡所產生的錯誤。」余敏兒揣測著他的心情，胸口因心疼而鬱鬱。

    「並不是無愛的婚姻，」關秀晴肯定地回答她，「展志愛凱翊的母親，只不過……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愛。」而那種愛也無法滿足方凱翊的母親。

    她們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心事。余敏兒不瞭解凱翊母親的心情，為什麼她要堅守一個不能給她愛情的男人?等待他的時候，她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余敏兒覺得她並非真的愛著凱翊的父親，她用死亡讓他永遠記住她，那是無法獨佔、進而復仇的心，充滿絕望，渴望著愛卻無法愛人的心。

    余敏兒看見方凱翊走下樓梯，臉色凝重。她不曉得剛才他們父子三人在房裡談什麼，不過她總覺得他眼裡已經沒有過去那濃濃的恨意。

    「敏兒，我去看看展志。」關秀晴急忙起身，看起來真的很擔心凱翊父親的身體；她和凱翊擦身而過，余敏兒注意到凱翊瞥她一眼，竟少了點漠然，而是有著……歉意?

    「對不起，剛剛我爸對你……」方凱翊輕聲地對余敏兒說。

    余敏兒搖頭，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他是為你好。」

    「不管他怎麼想，我都不會放棄你。」他抱住她，堅定地說道。

    余敏兒貼著他的胸膛，她明白他的心。

    「你和你父親談了些什麼?」她忍不住問他。

    方凱翊猶豫一會，開口；「關於我媽媽……」然後，他沒再多說。

    余敏兒心想他應該受到很大的衝擊吧?他父親告訴他關於他去世的母親那段故事，她雖然沒聽到，不過跟關秀晴告訴她的應該沒有太大的出入。

    「你原諒你父親了嗎?」她柔聲地問道。

    方凱翊望著廣大的庭園，目光顯得迷濛。「敏兒，你覺得我該原諒他嗎?」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做。

    余敏兒依偎著他，開口：「我覺得如果你愛他，你會比較快樂。」其實在他心裡，一定很希望能跟他父親和解。

    方凱翊擁著她，輕輕吻著她的髮絲，用著只有她聽到的聲音說：「給我一點時間……」

    庭園裡有棵松柏正迎著風緩緩飄動……余敏兒想著，也許凱翊心裡的陰鬱正慢慢散開，總有一天他會擁有真正的開朗。

    命令令

    「敏兒，這些要更新的訊息就麻煩你貼到公佈欄。」同事小桐將幾張列印好的資料交給余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