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夏蕙

    來到頂樓，陶蘊之坐在自己熟悉的位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起自己親手做的便當。即使現在蘇焰明已經沒空陪她一齊吃飯、一齊談天說地，她還是習慣做兩個便當。

    身為ＬＡＶＥＮＤＥＲ新銳且最有潛力的設計師，陶蘊之卻毫無真實感。每天雖然很忙碌，看到自己辛苦的設計能轉為成品，她心裡也很高興。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她為什麼會有一種空虛的感覺？

    自從妹妹被送進醫院，雖然經過醫生的搶救已沒有大礙，但她和蘇焰明之間彷彿產生了某種隔閡，一種她也無法描述的陌生感，也許是因為她還沒辦法原諒他。

    他們兩人似乎越來越難溝通了……陶蘊之咀嚼著香軟的飯粒，卻感到食不下嚥。

    「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少吃飯？」突然，頂樓出現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理了個小平頭，皮膚黝黑，穿了件短汗衫，脖子還圍了條毛巾，笑咪咪地走向她。

    「老伯……」陶蘊之覺得前來的老人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喔，好香！」老人聞了聞陶蘊之的飯盒，忍不住垂涎三尺。「小姐的便當好像很好吃……」

    「老伯，你肚子餓了嗎？」陶蘊之大方地拿出身旁的另一個便當。「我還有一個，你要不要吃看看？」

    「要請我吃？」老人睜大眼，隨即不客氣地接下。「小姐，謝謝你，我正覺得吃不飽……我雖然年紀大了，還是要多補充營養。」

    「是啊，如果覺得一個便當還不夠吃，我手上這一個也可以給老伯吃。」陶蘊之微笑說道。

    老人心滿意足地大快朵頤，發覺陶蘊之卻不動，只是默默看著他吃，不禁開口問道：「怎麼了小姐？我手上的便當比較好吃嗎？」

    陶蘊之聽了，笑著搖頭。

    「不是，我只是終於明白一件事……老伯，你不用叫我什麼小姐，我叫陶蘊之，你可以叫我蘊之。」

    老人聽到她的名字，頓時揚起眉。「原來你就是陶蘊之……呵呵！蘊之，我姓蘇，你以後就叫我蘇爺爺好了。蘊之，你是LAVENDER的新設計師，是吧？」

    「是啊，蘇爺爺怎麼會知道？」陶蘊之皺了皺用頭。「對了，蘇爺爺，你也是LAVENDER的員工嗎？」

    「我是公司新聘的工友。」老人睜著一雙銳利的眼，仔細地端詳她。

    「工友？」陶蘊之恍然大悟，點點頭。難怪她會覺得他很面熟。「可是，蘇爺爺，你年紀這麼大了，做得來嗎？」她關心地問道。

    「放心，雖然我年紀一大把，體力可不輸給年輕人呢。」老人拍拍胸脯，哈哈大笑。

    「沒想到蘇爺爺竟然是工友，看來我跟工友很有緣。」

    「蘊之，你也認識以前的工友？」

    「認識，而且他還是我的男朋友呢。」陶蘊之露出甜甜的笑容，毫不隱瞞自己的感情。

    「你不會嫌棄他的身份？」老人好奇地問道。

    「嫌棄？」陶蘊之笑了笑。「我又不是什麼大小姐，有什麼好嫌棄的？其實剛開始和他認識的時候，真的沒想到會跟他發展成男女朋友，因為他真的好難應付，很驕傲，又不愛理人。我們中午都會一起在頂樓吃飯，還是我拜託他，他才肯吃我的便當喔。所以當他說他喜歡我的時候，我很訝異，因為我從來都沒想過他會對我……」

    「聽起來那個男的好像是自己一廂情願，」老人似乎有些感慨。「蘊之，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陶蘊之沉默了一會兒。「蘇爺爺，也許你不會相信，不過其實我男友並不是工友，而是LAVENDER老闆的兒子。」

    「哦？」老人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附和地應了聲。「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不過你知道了應該很高興。」

    「從我懂事以後就不相信童話。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會有王子，也不可能會有永遠的幸福快樂，所以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後，我一直調適不過來。他常常對我說，想要什麼就告訴他，他絕對不會拒絕我。他也真的給我很多很多我以前無法享受的一切，但我卻一直無法坦然接受。現在我終於明白我想要什麼了。」

    「你想要什麼？」老人微笑鼓勵她。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常常問我我想要什麼，因為他根本就不瞭解我想要什麼。雖然他帶我去無數家名貴的餐廳、飯店，其實我最想要的就是和他一起，跟以前一樣，兩人在頂樓吃派聊天、喝茶……我不需要他給我什麼，因為我從來都不是等別人給我東西的人，可是他一點都不瞭解。」

    老人歎了口氣。

    「哎，聽起來那個小子要失戀嘍。」

    陶蘊之覺得自己會感到空虛難受，也許是因為在她心靈深處，其實是渴望蘇焰明的愛，那種複雜矛盾讓她無法明確地拒絕，卻也無法坦然接受。

    不知不覺，蘇焰明竟已在她心裡佔據難以估計的份量。

    ｏｏ

    夜晚，蘇焰明和陶蘊之在台北的一問著名的法國餐廳共進晚餐。伴著搖曳的燭光，兩人正享受一頓豪華的法式佳餚。

    然而，相較於週遭熱鬧的氣氛，蘇焰明和陶蘊之卻是相對無語，尤其是陶蘊之，服務生送上一道，她就悶著頭吃下一盤，不僅鮮少開口，連眼神也不對上蘇焰明。

    「你怎麼了？」眼看服務生已經送上最後一道科點，蘇焰明才冷冷地開口。

    「我？」陶蘊之抬起頭，微笑。「我很好啊，這家不愧是有名的餐廳，每道菜都好好吃。」

    「是嗎？」蘇焰明啜了口紅酒，口氣冷淡：「蘊之，我曾經跟你說過，不管你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絕對不會拒絕你，為什麼你還悶悶不樂？」

    「悶悶不樂？」陶蘊之聳聳肩。「我沒有啊。阿明，你太多心了。」

    「不要對我笑得那麼勉強！」蘇焰明凌厲地喊道，怒視她。「我不想看到你那種敷衍我的笑容！」

    陶蘊之怔住！

    「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我，怪我隱瞞你妹妹的事……」

    「我沒有怪你，」陶蘊之開口：「一開始我是很生氣，可是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是為我好……」

    蘇焰明靜靜地凝視她，隨即，笑得無奈。「陶蘊之，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我想灌醉你，想聽聽你的真心話……」說完，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絨盒遞給她。「打開來。」他近乎命令地說。

    陶蘊之打開小絨盒，裡頭是一隻鑽戒。

    「阿明……」她心裡毫無欣喜，反而是莫名的苦澀，他最終還是要以這種方式束縛她。

    「你拒絕我？」蘇焰明臉上的表情愈加冷冽，已經猜到她的答覆。

    「我覺得我們現在不適合……」陶蘊之誠實地告知，婚姻並非解決問題的方法。

    「是因為你還忘不了彭靖文，對吧？」一提起那個人名，蘇焰明心裡倏地一陣刺痛！不管他怎麼做，就是贏不了彭靖文。

    「不是因為他。」陶蘊之搖頭。

    「陶蘊之，我說過別欺騙我！」碰！蘇焰明往桌上一擊，頓時引起週遭人議論紛紛。「你可以傷害我、拋棄我，但不要愚弄我！在你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在你最無助的時候，寧願倚賴他，把我當成隱形人一樣，我在你心中根本沒有份量！」蘇焰明還深刻記得那天趕到醫院時，陶蘊之急迫地撲進彭靖文懷裡，絲毫不在乎他心裡的感受。

    他仍舊在意她和彭靖文的關係。陶蘊之暗暗歎口氣，他根本不瞭解她心裡想什麼……

    「你錯了，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因為靖文，而是因為你。你根本就不瞭解我……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會愛我？到底我什麼地方特別、什麼地方吸引你？我一直都不懂……你一直問我我到底要什麼，但我根本不想高攀你，也不奢望你給我一切……阿明，我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

    蘇焰明緊緊盯著她，彷彿此刻才真正看清她的而孔。他冷笑一聲。

    「很好，我看我們之間是完了……waiter，買單！」他招來服務生，站起身。「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會有永遠，看樣子，我錯了。」

    付完帳，他留下陶蘊之，獨自離去。

    「waiter，」陶蘊之仍坐在原位。「給我一杯最烈的酒。」

    她望著桌上的鑽戒，心裡被一抹深刻的痛楚緊緊揪住。原來失去一個人是那麼的痛……

    ^#^

    離開餐廳，蘇焰明逕自到pub喝酒，一杯接一杯，卻是千杯不醉。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好酒量。

    直到今晚，他才明瞭陶蘊之始終懷疑他的感情；他想給她一切，她卻絲毫不領情。他真的不瞭解她心裡在想什麼。

    陶蘊之對他是那麼重要、那麼特別，她卻無法理解；而他也從不確定她是否已經忘了彭靖文，是不是已經接納他……原來他們一直互相猜疑，卻從來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