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蔡小雀
他是無意間經過的,聽到了那個似曾相識的嗓音兒,不自覺就略駐足:沒想到竟看見她興高采烈地當起莊家來。
雖然不想與她有什麼牽扯,但他不禁疑惑她為什麼知道哪只蛐蛐會贏,而且還會逼得另一隻「棄械投降」?
他必須承認,這個傻頭傻腦的小」娘經常帶給人一種突如其來的驚奇感。
多多好像已經跟人家熟稔了幾百年似的,本能地攀著他的袖子笑道:「球恩公,那一天你跑得好快,我根本來不及追上你,真巧,人生無處不相逢,看來我們是有緣的,竟然又見面了……你今天可不能說走就走,來來來,要不要先吃顆菜包?」
聽著她成串的話兒叮叮咚咚倒出來,秋雪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幹什麼要現身?
得不到他的回應,多多一點兒也不以為意,她又自顧自興奮地嘰嘰喳喳:「你剛剛瞧見我贏了好多錢嗎?呵呵,待會兒找個地方好好來算一下究竟有多少,恩公,見者有份,等一下我請你喝茶吃點心。」
「我可以走了嗎?」他難得發作的好奇心已經徹底被後侮壓扁了,淡淡地掃了她攀來的小手一眼。
「『我們』現在就要走了嗎?好哇好哇,你想要到哪家茶館吃點心?我請客。」她拖著他。
秋雪眉頭緊緊打起結來,不得不冷聲提醒道:「姑娘,我並不想跟你一道。」
「可是我想跟你一道呀!」她抬頭,嫣然一笑,「不要跟我客氣啦,多虧有你,囂張現在一點兒都不敢囂張了,雖然說那一天拿刀嚇它的人是我,但是如果不是有你在……」
他揉著眉心,極度痛恨自己幹嘛要跟這種情況搞在一起。
「姑娘,我還有事。」他忍耐地說道。
多多眨眨眼,這才停住了滔滔不絕,「可是……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他咬牙切齒。
「你不是問我怎麼知道斑霸天會贏嗎?」她甜甜一笑。
原來她還記得。
「所以?」秋雪挑眉,忍住一聲歎息。
「事實上,我根本也搞不清楚兩隻蛐蛐兒哪只是黑將軍,哪只是斑霸天。」她傻笑。
他睜大眼睛,迷惑地瞪著她,「那麼你……」
「亂猜蒙中的啊!」她理所當然地笑道,「就二選一,隨隨便便總會猜中的吧?不過今天運氣真的很不錯,以前靠運氣可以\到個一、二兩銀子就偷笑了,可是今天……嘿嘿,這麼大一包起碼有二十幾兩呢!」
可惡,他就為了這個可笑的答案被迫留在原地,聽她嘰哩呱啦說了近半個時辰的廢話?
他真的是瘋了。
秋雪搖搖頭,邁步就走。
多多鍥而不捨地追了上去,小手掛在他臂彎裡怎麼也不肯放。「恩公,你等等我。」
「不要叫我恩公。」他耐性全失地低吼,連回頭也懶得回頭。
「可是你明明就是恩公啊,要不然我叫你球老大好了,可是球老大球老大,好像是在說一顆球很大,聽起來頂不好聽的,你確定要我這麼叫嗎?」她很是為難。
秋雪差點控制不住一聲低咒,他臉部肌肉僵硬,「我們從今以後不見,你就不用擔心怎麼喚我了。」
「那怎麼行?你可是我的恩公耶!」她雖然愛錢,可是是非黑白分明,更不是個知恩不圖報的人喲!
「再叫我一聲恩公,我就去把你那只笨雞給宰了下酒!」秋雪終於停步,對著她怒吼一聲。
多多呆了呆,眨了眨滾圓的大眼睛。
可惡……秋雪揉了揉鬢角,生性淡漠、幾百年沒發過脾氣的他,竟然會失控對一個小」娘大吼大叫……
粗重地吁了口氣,他凝視著她呆住的表情,心下有一絲彆扭的歉意,「呃……我不是存心……」
多多長長的眼睫毛揚呀揚的,驀然綻放出亮晶晶又興奮的光芒來,她滿臉崇拜地握住了他的手,激動地叫道:「恩公,你剛剛的模樣兒好性格、好有男子氣概……我的小心肝差點兒都停掉了,真是太帥了。」
啊?
他拿像是在看瘋子的眼神盯著她,「你……腦子沒事吧?」
多多興奮地喘氣著,在他身旁高興地團團轉。「恩公,你可不可以再大吼幾次?我還從來沒有聽過這麼豪邁粗獷的吼聲呢,好好喔!哪像我們史藥錢裡那一堆手軟腳軟的男人,要他們學豪氣一點,只會兩腳張開開走八字給我看,一點兒都不像男人……」
聽著她像只小麻雀又在他耳邊吱吱喳喳起來,秋雪揉著鬢邊……腦際又開始劇烈抽痛了。
可惡!
難道他就注定擺脫不掉這個噩夢嗎?
*
秋雪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自己怎麼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們又回到了太白居,又吃著滿桌的好菜、啜著女兒紅,他還是一樣面無表情,而坐在對面的小」娘又繼續吱吱喳喳……
他登時有仰天長嘯的衝動。
不過他更想要回北方拖出某具沈姓屍首出來鞭屍三千……好發洩這口悶氣!
如果不是沈白馬,如果不是那撈什子圍兜,他何必千里迢迢來到這數來堡,被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糾纏著不放?
最令他惱怒的是,他竟然對她一點轍都沒有!
真是見鬼了。
「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有心事嗎?要不要說出來,我幫你排解排解?」多多注意到他緊皺的眉頭,好心地問道。
他瞪了她一眼,勉強忍住一句低咒,—她就是造成他心緒不佳的罪魁禍首。
「不必了,快點吃一吃,我還有事。」他冷冷地回道。
多多一副很瞭解的樣子,「嗯,像你這樣的大俠,想必平常一定都忙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不然就是濟弱扶傾除暴安良:想想我實在太榮幸了,居然有機會可以坐下來跟你一同吃飯。」
她是不是……在作白日夢?
秋雪戲譫地瞅著她,「誰告訴你,我是大俠?又是誰告訴你,大俠平常都是忙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哎呀,恩公,你實在太客氣了,」她揮揮手,亮閃閃的眸兒崇拜地望著他,「我知道你是為善不欲人知,不過做人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偽喔,你就別再掩飾自己的身份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大俠。」
他瞪著她,完完全全被她給打敗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呢?」秋雪眸底閃過一絲殺氣。
多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過她又立刻興奮了起來,「你真的是個殺手嗎?好酷喔,是『刀稱一流人一流,七步見血又封喉』的那種嗎?你的酬金高不高?出道到現在賺多少錢啦?你這種一定是很貴的,現在身價有沒有百萬兩?可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曾經幹過哪些驚天動地的案子?」
「你……」他已經氣到不知道該抽刀劈死她還是自我了斷?「你是笨蛋嗎?為什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她瑟縮了一下,「呃,你怎麼知道這個事實的?打從愛愛和盈盈嫁人後,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講這種話了。」
這種感覺還挺親切的……
秋雪氣到頭痛,他揉著眉心沒好氣地歎道:「我怎麼會遇到你?」
又蠢又笨又厚臉皮……可是他偏偏奈何不了她。
多多怯怯地望著他,小手忍不住偷偷地摸上他寬大粗糙的手背。「對不起,我也知道我很笨,常常都惹人生氣……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會盡量放聰明一點的。」
他蹙著眉頭迎視她怯然可憐的眸子,胸口驀地一動,被她手心覆著的手背旋即傳來一股奇異的溫暖與騷動。
秋雪突然尷尬了起來,低沉卻吞吞吐吐地說:「下次……記著就好了,江湖險惡,不要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他很快地抽回自己的手,彷彿害怕那柔嫩的觸感持續在肌膚上造成更大、更失控的影響。
他甩了甩頭,神色有些深沉——這種陌生的感覺太危險,令他都有些不識得原來的自己了。
「恩公,你是外地人對不對?來數來堡是為了什麼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的忙。」她有些失望他大手的抽離,不過很快就釋懷了,殷慇勤勤地問。
秋雪眸光微微一閃,「你世居數來堡嗎?」
「不算是,但也差不多了,我來這兒好多年羅,可識得不少人呢!」說起這個,她就忍不住得意,「我和愛愛、盈盈在數來堡這麼多年,也累積了不少惡勢力……呃,不是啦,是累積了不少人脈,所以你有什麼事盡」交給我,說不定我很快就幫你辦成了呢!」
「如果你可以幫我找到一個人,我會以重金相酬。」他微微揚眉。
「多少錢?」她眼睛一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忍不住吐舌乾笑,「啊……哈哈……我的意思是,找什麼人?」
秋雪並不以為意,事實上還挺欣賞她這種直接乾脆的個性;他最討厭人裝模作樣,心底明明想嘴巴上卻是另一回事,尤其面對金銀珠寶,世上能有幾人真正清高?只要取之有道,不是撈法、吃相醜陋到可鄙的地步,他都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