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希汶
幸好他為了避嫌而請了當地的殺手,不清楚她的底細,過分輕敵之下便會她解決,身上所有財物反成了她在德國的生活費。
她極度疲累的身心在異鄉更形疲憊,她太想念龍始,卻在每夜惡夢之下恨透了他。
愛與恨同時並存的滋味就是這樣令她難堪,她的愛是她強迫自己在一個月內建立的,愛得不容易、太刻薄,但她的恨卻可以在一夕之間成形,甚至比辛苦建立的愛更深。
畢竟刻意的愛是比不上自然形成的恨。
可是,沒有愛,哪有極深的恨?
要她接受自己仍深愛那個傷害自己的男人,太困難,也太難堪了,教她怎麼接受這樣的自己?
多麼淫蕩啊!她竟然愛著那個傷害她的人;而且是她自願被他那樣子傷害。
她越否定那份愛,就越否定自己,但承認了它,卻一樣否定自己。
而那時候,她有了孩子。
平日虛弱的身子根本受不了懷孕帶來的傷害——不管身與心。
太累了,累得她幾乎想任由自己和孩子一起死去。
可是支離破碎的心靈又在思念中重組,她不齒這樣的自己,可是腹中的胎兒卻又令她更思念他,令他極度想否定自己,否定一切,否定到甚至要自毀的地步!
然而,沒有,她在極度矛盾的情況下,仍是以自己的意願決定腹中孩子的命運。
在一次又一次的害喜之中,她虛弱不堪,但仍因思念而熬過去了。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鬱鬱不歡至孩子出生、上幼稚園、上小學……
直到她放開心胸,直到她明白凡事都要適可宜止時,她想起了自己長久以來遺忘了的夢想——開一家咖啡店,她以此放過自己,不再思念、不再去愛、不再去恨,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她的臉上終於出現笑容。
痛苦的,不只是龍始,她只是比他早一點脫離苦難罷了。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孩子竟然懂她。任隨風親了一下孩子道:「有你們,媽媽便會笑了。」
不是不可惜,但有機會的,來日方長,她總有機會再開咖啡店。
「隨汝喜歡他。」任隨吾提醒。
「這是預料之內。」她低語。「你覺得隨汝跟著他會好點?」
「不。」他的戀妹情節讓他極度痛恨父親,進而認為父親怎麼也不及自己棒。
「那不就行了?」她看了一下手錶,再比手語。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你要記著我接下來的話;明天早上,他一定會把你們帶去他的辦公室,他會教你公司的事,會把隨汝當成我伴在身邊,你要乘機帶隨汝去他房內的洗手間,那裡有秘道可以逃走,我會在那裡等你們。
她見他點頭,便要他重複一次,確定他真的記住,馬上比另一組手語。我要走了,守衛的換班時間快到了。
小心一點。
她點頭,才放開他,房裡的空調便猛地噴出白霧——
糟糕!任隨風第一個反應是抱起任隨吾,摀住他的口鼻。
「媽,不用管我!快走!」那個男人的目標是她,媽怎會這般糊塗,浪費時間保護他?
「龍易會保住我,你快走!」
是呀!龍易會保住他,而且他是始哥的孩子,他不會為難知情不報的兒子。她怎會亂了方寸?她太緊張孩子了!任隨風想放下任隨吾,但手腳的力氣竟已漸漸消失。
「媽……」任隨吾年紀小,方才說話時,他吸進的兩、三口白煙已足夠他睡上大半天了。
任隨風跪了下來,腳的力氣已全失,但她仍硬撐,手緊緊地抱著任隨吾。
模糊中,她看到白霧變淡、變淡,上了鎖的房門這才被人打開,而那個人——那個她永世難忘的人終於出現。
根本看不清他,太遠了,但看清了,只代表苦難即將來臨,看清了又有何用?
影像由遠至近,近到出現在她眼前,然後,他以修長的食指勾起了她下顎,讓她知道他不只是一個影像。
「我真該再小心一點,你小時候接受過藥物訓練,怎會這麼容易暈過去?」龍始含笑地輕語。
「始哥……」她的確還有意識,只是手腳不能動。
「對,我是你狠心丟下的始哥!」他輕易地自她懷中扯開任隨吾,毫不憐惜地拋出,形成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入七步以外的床上,那過程,驚心動魄得令任隨風嚇呆。
「怕?我的眼界很準的哦!」他根本不在乎兒子的生死,就算在中途掉下來,也不干他的事。
而且,他的兒子明知道風會來也不告訴他——知情不報,就是死罪。
要不是風會傷心,他方才就會殺了他,反正,他對兒子根本沒任何感情。相處了二十年的龍萌月是如此,何況是不曾怎麼相處的兒子?
他拿出一個銀白的盒子,任隨風馬上喊:「不要……始哥……」
「放心,這東西只會讓你睡。」他扶起她的身子,自盒內抽出沾滿藥物的布快,輕捂她的口鼻。「乖乖的睡一下。」
她不要睡,因為睡醒之後,她一定會回到那個可怕的回憶之中。
「隨吾的確很聰明,說話總是有涵義,我總覺得他那句『他不是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有點問題,更奇怪一直不肯離開小汝的他怎麼突然肯讓小汝陪我,所以我才來看一下,沒料到,我竟可以捉到你。」他在她仍有意識的一刻,告訴她能捉到她的理由。
他的心思太細密了,任隨吾怎麼鬥得過他?她自己也不行,何況是她只有七歲的兒子?
看到任隨風閉上眼,龍始放開了手,卻仍讓沾了藥的布覆在她臉上,她受過藥物訓練,方纔的藥也弄不昏她的話,他就必須再小心一點。
他等了五分鐘,才把那塊布拿走,沒用手捂著是怕她窒息,但連布也拿走又怕弄不昏她,怕她裝睡,然後乘機逃走。
這個小女人太狡猾,他不得不萬事小心。
他已經經不起任何一次因粗心大意而失去她的可能了。
龍始打橫抱起任隨風,回房去。
☆☆☆
她的頭好疼,身子也好疼。
「你醒了?」那男聲馬上把不甚清醒的她震醒。「真不愧是風,才睡了兩個小時,那兩種藥加起來,一般人一定會昏上一天的。」
任隨風困難地睜開乾澀的眼,喉嚨也像幹得快要裂開,手腳全不像自己的,所有關節也在隱隱作痛;這全是藥物引起的,她很清楚,但身體上還有另一種痛,卻不是藥物導致的。
這個認知讓她覺得無力,就像八年前一樣無力,這個男人怎可一次又一次這樣傷害她?
龍始低下頭吻她的唇,方才做愛時,他已把她的唇吻腫,但他仍吻不夠她,一如他怎麼也要不夠她一樣。
他的手覆到她左胸上,輕撫他親手烙下的始字,這是代表了她仍是他的證明,教他安心。
「不要這樣!」她奮力地推他覆上來的身體,但是藥力未完全退去,令她沒有力氣推開他,一如當年因為手受傷而阻止不了他一樣。「走開!你走開……」
可是腿間一陣痛,她已受不了地在他身下前仰……
「你會痛?」龍始在事後輕聲問著,方纔她昏睡時,他要她太多次了嗎?又抑或是因為這八年來她都沒有別的男人的關係?她實在緊密得宛如處子。
任隨風轉身背對著他,男人永遠不會懂,在女人不願意的情況下,女人能不疼嗎?
「風,你好香。」龍始馬上從後抱住她,絕對要佔有她,每一分、每一秒也不讓她離開他半分。「我好想你——」
「孩子呢?」她想起任隨吾,對他的訴情完全充耳不聞。
在方纔的傷害之後,他的訴情不過是多餘,正如他當年的求婚一樣。
八年後的重逢,首先重複的,竟是那天的傷害。
「我們立即結婚,天知道我想了這刻多久。這些年來,我看了好多婚紗雜誌,還是覺得線條簡單的婚紗適合你——」他不理會她的問話。
「孩子!我問你孩子!」她轉身喊道。
「我們的婚禮……嗯,不如流水席好嗎?我們道上的、商界的朋友眾多——」
「隨吾到底在哪兒?!」他不會傷害孩子吧?他突然有些不確定。
「孩子、孩子!你除了孩子之外,就沒話對我說了嗎?!」他的耐心到了極限,他絕不能接受孩子比他重要。
「求求你……我只有孩子了!」
當年,她什麼也沒有,只有他一個;現在,她有他,卻竟敢說只有孩子!
他怎可能不恨孩子?
他把所有感情留給了她,但她呢?她沒有!她把屬於他的感情給了孩子!
背叛,因此而生。
「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他們?」龍始怒極反笑,笑得那麼溫柔,但越溫柔越教人驚心。
任隨風看著他的眼,突然覺得聲音被奪去,張大嘴巴不會說話。
「或者,那男的剁去手腳,丟在路邊當乞丐,把女的賣去中東當雛妓?」更陰毒的還有,但要嚇她,這程度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