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五月詩
就讓他好好擁有她三個月,當作彌補遺憾的方式吧!他不想再傷害她,她眼中浮起的傷心令他心疼。
他願意求和已教藍蝶受寵若驚,她當然願意接受他的提議。
"當然好啊!不是要喝熱巧克力嗎?再不喝就涼了。"她提醒著。
於是他們同時舉杯喝了一大口。
"好甜!真是難喝!"他做出噁心的樣子。
"你自己泡的?"
"是啊,瑪麗亞已經回去了。"
他為她泡了一杯熱巧克力,只為了她的諒解。
昨晚的委屈傷心這一刻都如巧克力般融化,她從來都無法恨他。
"早上想做什麼?"
"玩拼字遊戲,怎麼樣?"
"拼字遊戲?"她好驚訝,"你確定贏得了我嗎?"
"哼,不試試你怎麼知道?"
???
他們度過了寧靜的週末假期,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跟對方說話,不願再起爭端。
瑪麗亞帶著藍蝶托她買的咖啡粉和鬱金香回來。喝咖啡是藍蝶多年來的習慣,或許是在西雅圖住的幾年養成的,而一大束的鬱金香,她依顏色分別放置在客廳、餐廳和自己的房間,她希望議喬恩的生活有點生氣。
這天早上,她陪著喬恩坐在庭院曬太陽,兩人靜靜享受冬陽落在臉上心上的溫柔感覺。
"喬恩,你晚上都讀哪些書?"她好奇。
"這兩天在看《潛水鐘與蝴蝶》。"他閉著眼睛回答她的問題。
"那是本非常沉重的書!"她很驚訝。
"正好適合我。"
"為什麼?"她不解。
"我想看看跟我同類的人怎麼看待這個世界,我想看他怎麼去面對死亡。"他沒有改變姿勢。
"喬恩!你怎麼會這樣想?你才不是一個快死的人!"他怎麼可以這樣說他自己?!
"我本來就是。"他的語調平靜。
"不!你不是!"藍蝶激動地蹲跪在草地上握住他的手,"你活得好好的,可以坐在這裡曬太陽、可以看你想看的書、可以跟我談天說笑——"
"可是我再也不能溜冰了!"他平靜地說,眼中一片冷然。
"誰說——"她望向喬恩受傷的左腿。
"一隻連走路都有問題的腳,還有可能穿上溜冰鞋嗎?"他也看向自己的左腳。
"只要你復健成功——"
"復健成功?哼,連醫生都說我可能一輩子跛腳走路,復健成功頂多也只是讓我走路不會跛而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溜冰場上了!從小到大,除了溜冰我什麼都不會,這個不能溜冰的我,根本什麼都不是!根本就是廢物一個!跟死了又有什麼兩樣?"他的聲音愈說愈低,最後的話語在他覆臉的手指間消失。
看著喬恩渾身痛苦的姿態,她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她想要上前將他擁在懷裡,想要像母親一樣,給他最心疼的安慰呵護。他說得沒錯,溜冰是他的一切,失去溜冰能力的他就等於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想到喬恩瀕臨死亡的樣子,冰寒凍傷了她的心。
"不!喬恩,你不能死!"
你死了,我還為誰而活?
"我死了,有誰會在乎?我爸爸一知道我不能溜冰後,轉頭就去找他下一個投注的目標。我媽媽從我出生之後就拋棄我跟別的男人跑了。還有誰?沒有人會為我掉一滴眼淚。"
他突然挺起背脊,望向灰茫天空的最深處。
他媽媽拋棄他?可是喬恩說過他媽媽是難產而死的……她突然明白了,所有他愛的人都背叛了他。她生他父母的氣,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喬恩?怎麼可以這樣不顧他的傷心?
她為他受的苦難過,可是她又好到哪裡去?她不也拿著他的照片開攝影展,狠狠撈了一次免費的宣傳?
她恨自已。
"我會哭的,喬恩,我會哭得很傷心的。"她小聲地說,水氣沾濕了她的長睫毛。
喬恩猛地收回視線望向她。
若是真相信她,那他就太傻了,換作是她,也不可能相信一個有前科的人,她難過地想著。
不,如果沒有他的愛,起碼她要擁有喬恩的信賴!
以指接下她滑落的淚,他怔怔地看著,"這淚是為我流?"
溫熱的淚水滴在他冰凍的心上,他感到自己的痛苦正在融化。
"喬恩,"藍蝶灌注所有的情感喚著他,"讓我陪你一塊復健好不好?"
"想看我狼狽的樣子嗎?"
"不,我想陪著你走到溜冰場上。"
第八章
藍蝶開始每天下午幫喬恩做復健,說是幫忙,也只是在一旁拿著毛巾為他擦汗而已。他汗流浹背地由室內的這一端走到那一端,而她則是在一旁靜靜地看,恨不能將自己的力量傳輸給他,讓他踏穩每一個步伐。
原以為這樣充滿挫折感的過程,免不了他會因為反覆的失敗失望而遷怒於她,她已經有了逆來順受的心理準備。但喬恩總是咬緊著牙關,什麼也沒說,靜靜任她擦去臉上的汗珠,然後繼續這磨人的練習。
他的堅強,只讓她更加心疼。
最享受的,是早上陪著他一塊在社區小道上散步,即使灰雲籠罩整個西雅圖的天空,都不能減低他們的興致。
這時的喬恩總喜歡問她這十年來的生活點滴,似乎想要填補他們分別以來的空白。
他們隨意閒聊,就是刻意不談分手的那年冬天。
"你後來到哪裡念大學?"
"紐約,紐約大學,我念的是英國文學。"藍蝶笑著回答。
"所以你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留在紐約?"
"是啊,當了十年的紐約客,反倒對西雅圖陌生起來。"望著安皇后區高級的別墅建築,她有些感歎。
十年來他多少次在紐約停留,卻不知道她也在那裡,如果早些知道,如果……在他溜冰生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們再度相逢,她可不可能與他重新開始?
他甩了甩頭,當年是她對自己不忠的,他竟還冀望與她再續前緣?!
是那段戀情太過醇美才讓他如此念念不忘罷了,在那之後,他似乎再也無法對其他女人付出真心。
"那你怎麼又會拿起相機,變成攝影家呢?"
"我喜歡長途旅行,沿途總喜歡拍些照片,特別是關於小地方的一些平凡人物。為了拍得更好一些,我還去上專業課程,自己也搜集了很多大師的作品集研究。大學畢業以後,找了雜誌攝影師的工作,後來遇到現在的經紀人,她說服我跟她合作,所以我就從業餘變成職業攝影師了。"她把自己攝影的歷史以最簡短的方式說出來。
"我還沒機會親眼看看你的作品。"
"你想看當然沒問題,有機會你可以來參觀我在紐約的工作室。"她笑著說。
"你歡迎?"他轉頭看她。
"那當然,我希望與你分享我的作品。"她回以溫柔的眼神。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拍我的?"沉默了一陣子,喬恩突然開口問道。
"從……"她想了一下,"大學就開始了。"
他忍不住猜想這個答案背後的意義。
兩人各有所思。
他問這個問題是出於好奇吧?
可是要她如何能對他說,他離開西雅圖之後,她不斷地在每個兩人身影曾經重疊的地方思念他的笑容,在下著雪的夜裡想著他的溫柔,在幽暗的黃昏中盼著他回來與她相聚。
直到最後,她無法負荷思念的重量,與弟弟躲到東海岸的紐約藉以遺忘。
但他的身影卻已鏤刻在她的靈魂之上,無可磨滅。
像個染上毒癮的人,她開始在每場電視轉播尋找他,在電視機前專心一致地凝視他的跳躍和滑行。後來這還不能滿足她,她需要與他在同一座溜冰場內,感覺他在溜冰中傳遞的情感、溜冰帶給他的快樂和悲傷。
學攝影原就是為了捕捉溜冰場內,眼睛無法將他定格的畫面。
這時他們來到社區小公園,藍蝶在枯黃的草地上為兩人鋪上棉格子布,她藉著這些動作平息自己紛亂的思緒。
他們要在這裡野餐。
"看看瑪麗亞為我們準備什麼好料?"她笑著說。
打開紙袋,他一一念著裡面的內容物,"三明治、三明治、三明治、三明治……呃,看來我們好像別無選擇。"
"瞧你這麼失望,我才不信呢,瑪麗亞一定做了各種不同口味的三明治,對吧?"
她怖置好野餐場地,便接過喬恩手上的食物袋,一一拿出還溫熱的早餐。他們愉快地享受新鮮的三明洽和咖啡,四周安靜只偶爾傳來幾聲鳥囀,冬陽灑落在喬恩臉上,令她移不開目光。
用心按下快門,在心版上印製此刻的畫面,她永遠不會忘記此刻發自內心的微笑。
原本她話就不多,在輕鬆的氣氛之下,喬恩開始告訴她過去四處溜冰比賽表演的所見所聞。
"你真的跟美國著名的女子溜冰選手李萍斯基在一起過嗎?"她脫口而出。
他揚眉捕捉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說:"看來你對我過去的花邊新聞挺熱的嘛!"
"誰要你這麼出名,報紙總喜歡刊登你的緋聞,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她感覺自己臉頰發燙,其實是只要是有關他的消息,她幾乎都不會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