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雯琪
尹才負聞言,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像在忖度什麼事。
柔卿無意間脫口而出:「奴婢放在房中的鑰匙不翼而飛,莫非……」
事情已經太明顯了,尹千負二話不說,帶著漫天怒氣疾行而去,只要是在前面礙眼的東西,全數被他踢開,撞個支離破碎。
陳嬤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嚇得她跪縮在地,久久不敢起身。
柔卿手忙腳亂的跟了出去,步經她身邊時,以無奈的責備口吻說:「你何時不好說,偏挑這時候,這下可如了你唯恐天下不亂的意了吧!」
陳嬤倒死不悔改,不服氣的念著;「我說的是實話,誰還管挑什麼時機,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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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接過婉秀端來的蓮子湯,打算給尹千負端去,卻在路上遇見怒火三千丈的尹千負。
「你跟我來!」尹千負揮落她手中的三彩白釉杯,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強拉著不知所以的她來到暖玉閣。
「進去!」他將她推進房中,隨後將房門緊緊關上。
一些準備看好戲的下人全擠在門外,七嘴八舌的猜測起裡邊兒的情況。
慕容雪想了想,心裡便有了譜,不等他審問,乾脆不打自招,大夥兒也可省省力氣。「你想問凌月的事。」
「那賤人果然是你放走的,你為什麼這麼做?只要是我的命令,府裡沒人敢違背,所以後院的小門不需我派人看守,也沒人膽大包天,試圖挑戰我的威信。你可知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滔下大罪?」尹千負的怒吼聲幾乎要將屋頂震碎,她再如何勇敢,也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對眼前暴跳如雷的他畏懼極了。
他是真的發怒了,此時的他像極了急欲攻擊的巨獸,慕容雪的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這輩子遇過最大的恐懼莫過於此了。
「她不是賤人,更不是淫婦,若不是大爺強搶民女,拆散一對恩愛夫妻,也不會惹來殺身之禍。誰又知道,她的姘夫竟原是丈夫!可恨的是尹府仗勢欺人,她何罪之有?」她不願是非被顛倒,用盡全身僅剩的一點勇氣,拼著小命不要也要據理力爭。
盛怒的尹千負全然聽不進她的話,一把抓住她細瘦的胳臂,想出手打她,卻怎麼也捨不得。
他知道若真動了手,事後他會多麼悔恨莫及,可若不教訓教訓她,實在難消他心頭之恨她……該死的!竟利用他這分捨不得而如此放肆,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慕容雪早有心理準備會死在他手上,但至今她仍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你看不起女人,因為你害怕,無論是貞潔烈女或無恥淫婦皆令你害怕,你堂堂一個一幫之主,不怕豺狼虎豹,怕是竟是一弱質女流。」
尹千負饒不了她又打不下手,狂怒的將她往床榻上摔去。「你給我閉嘴!你當真想讓我殺了你?你和那些庸脂俗粉沒什麼不同,一樣下賤!」
慕容雪心寒極了,在他已經擁有她的身心後,如何說得出這種話?他不是她這輩子可以依靠的良人,因為他不配。
「很好,我慕容雪就是嫁給任何一名販夫走卒也比跟著你好,愛上你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她恨他,好恨好恨他,不計後果的回嘴。
尹千負已被忿怒沖昏了頭,既然自己下不了手,只好假借他人之手。他只想教訓她一下,讓她知道什麼叫尊敬,否則他這尹府主人的位置豈不是坐假的?
「來人!」他吼著,一拳打碎床邊的矮櫃。
門外一群下人,總算有人鼓起勇氣,推門進來應聲。「少主有何吩咐?」
「把她給我拖下去,杖責三十後,關進府後林子裡的小屋內。」尹千負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雪膚花貌,怕自己又會忍不住心軟,何況門外有一大堆下人在看著呢!
應聲的下人躊躇一會兒,怕主子說的只是一時氣話,杖責三十對慕容雪而言實在是太重了。「少主,您……確定嗎?」
尹千負以冷峻的目光橫了他一眼,嚇得他噤若寒蟬,連忙偕同另一名下人將受足驚嚇的慕容雪架了出去。
在門外看好戲的杜若音一臉幸災樂禍,恨不得慕容雪就這樣香消玉殞,她也好少一名勁敵。
柔卿則憂心如焚,想勸尹千負收回成命,又怕受到波及,只好暗自祈求上蒼保佑慕容雪能逃過此劫。
***
杖責三十對慕容雪而言的確是極為殘酷的刑罰,打得她皮開肉綻,血流不止,被關進小屋時已奄奄一息了。
小屋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木桌、木椅、無被的床榻,牆邊堆放了許多稻草,八成是以前凌月在冬夜時用來御寒的。
她覺得她這次就算不被打死,將來被關在這兒也會活活悶死。
此時,門外傳來開鎖聲,她無力辨視來者何人,下半身的劇痛讓她動彈不得,也不知是否傷得太重,居然連心口也痛,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雪兒,是我。」柔卿的手上提了一個竹籃,裡邊放了許多藥膏和藥散。
「是尹千負要你來的?」慕容雪氣弱的問。
柔卿不敢說實話,否則以慕容雪倔強的脾氣,絕不會接受這分好意的。「不是,是我自個兒偷溜過來的,少主並不知情。」
「我不想連累你,趁他還未發現,你快走吧!」
「你傷得很重,若請來大夫,你大概也是不依的,咱們同是女人,你毋需害臊,讓我為你上藥。」柔腳忙著替她褪去沾滿鮮血的白裙。
慕容雪沒得掙扎,因為早已不剩一絲氣力了。
上藥的過程中,她沒喊過一聲痛,下唇早讓她咬出了血絲。就是這身傲骨使尹千負動了心,也害苦了她自己。
柔卿真是啼笑皆非,也終於明白,她憑什麼讓尹千負對她寤寐思服、系之於心了。
上完藥後,柔卿拿出帶來的乾淨衣裳,幫她換上。「你應該瞭解少主的脾性,怎麼還做出這種事,自討苦吃。」
「你不是要我解開他的心結嗎?否則你以為我為何這麼傻?」慕容雪貧乏一笑,有些昏昏欲睡。
柔卿明白了,她想刻意觸痛千負的傷口,就像受傷上藥時,雖痛徹心肺,卻好得比較快。
「這世上大概只有你膽敢這麼做,不過這事兒是該有人提的,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些年來,我錯怪夫人了,若夫人願意現身,親口向少主解釋當年的種種,或許真能解開少主多年的心結,可就怕她無此膽識。」
「若她敢冒死回來一試,尹府裡所有人便皆會信服於她。試問,若非受了極大冤屈,怎可能拼著再入龍潭虎穴的危險也要還自己一個清白?此舉若成,她便可洗刷冤情。」
原本慕容雪打算,倘若凌月真一走了之,歲月總會沖淡尹千負心中的仇恨,眼不見為淨。只要那個不斷勾起他痛苦記憶的人消失,日子一久,再深的恨意也會雲淡風輕;不過,凌月如果真敢放手一搏,回頭解釋一切,或許所有問題皆能迎刃而解。
可慕容雪對尹千負實在半點也稱不上瞭若指掌,她擔心第二個法子是否真的可行,何況凌月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怎麼可能回來自投羅網?
罷了,就讓時間解決一切吧!
「雪兒,你氣色糟透了,快快歇息吧!我不打擾你了,你放心,我會常來看你的。」柔卿見她負傷在身,不宜多說話,想讓她先養足精神再說。
慕容雪不覺得身子累,只覺得心好累,她恨尹千負不瞭解她的用心良苦,居然還對她施以酷刑。
可說恨他是真的嗎?先前與他對峙時,她不也親口承認自己愛上他了嗎?至於這是否為情急下說錯了話,大概只有她心裡明瞭了。
***
以往每回尹千負進入林中練劍時,總會讓林子裡那間小屋攪得心煩氣躁,想乾脆將凌月攆走,或一刀解決她,但又不想讓她這麼痛快,壓根沒發現,在折磨她的同時,他也在折磨著自己。
這下她逃了,他雖忿怒,竟也意外的感到一絲解脫。
不過眼前糾痛他的心的並非此事,而是一直讓他心心唸唸的慕容雪。
她只會處處與他作對,完全不知賢良淑德為何,他不該要這樣的女人,卻已無可救藥的戀上了她。
他不許任何人去探望她,但他心知肚明,善解他心意的柔卿每日皆會「瞞著他」前去關心她的傷勢。
柔卿不禁失笑道:「回少主的話,奴婢謹遵少主吩咐,不敢前去探視,所以不清楚。」
尹千負明知她存心挖苦,卻不好發作,一想起慕容雪受了那些板子,就是不死,約莫也只剩半條命了,心中就塞滿郁氣,讓習慣冷靜的他初次嘗到坐立難安,輾轉反側的滋味。
這滋味,苦哪!
柔卿敏銳的察覺,自從慕容雪進府後,尹千負慢慢懂得釋放情感,動怒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些許,總不再教人覺得太過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