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雯琪
間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許……若此真為事實,慕容雪便不怪她為情犧牲他人,也犧牲了自己。
凌月心想,有人肯聽她說說心裡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正她已背上一身臭名,毋需避諱提及往事。
「該有十年了吧!十年前的我是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少婦,我和我相公過的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直到五年前有一天,尹府的大爺出外打獵後,順道來我們居住的小村莊轉轉,無意間看見正在河邊兒洗衣的我,當下便決定要了我,於是他強行將我擄走,我相公還被打得遍體鱗傷……」往事歷歷在目,凌月不禁潸然淚下。
「尹府裡的下人,包括少主皆不知此事嗎?」
「大爺不讓說,自然沒人知道,大伙只當我是大爺三媒九聘迎取進門的黃花閨女。由於他以我相公的性命相逼,所以我只好全依了他。成親之後,我對他極為冷淡,有時惹怒了他,免不了換來一頓皮肉之苦,沒想到,幾年後,我竟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遇見我相公,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對彼此皆堅貞不移,為了能再續前緣,我幾經思量,終於逮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大爺酒中下了毒,讓他一命歸陰,可惜……少主太過精明,我們終究逃不過他的手掌心,被他布下的天羅地網抓了回來,我相公……他……」凌月一想到當年生離死別的情景,早已泣不成聲,無力再開口。
「他一定死狀甚慘吧!」少主想必不會讓他好死。不需她明說,慕容雪也猜想得到。
這下子真相大白了,原來此事另有隱情。所有人都認為凌月水性楊花,原來她是有苦衷。
「既然蒙受不白之冤,你為何不將自身受到迫害之事公諸於世,也好脫去眾人給你的罪名。」
「還能說什麼呢?我相公喪了命,我的心也死了,不想解釋什麼,何況尹家人不會相信我的,只會認為這是我的脫罪之辭。唉!我之所以苟活至今,是想完成先夫遺願,將他葬在我姑、舅的墓旁,可惜這比登天還難,少主已將他挫骨揚灰,我能立的只是他的衣冠塚……天可憐見,就算是這點小小心願,我也無法實現。」
***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窗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
凌月想起離別之初,相公給她的這些海誓山盟,淚珠更絡繹不絕的滑落,好似沒個了局般。
「我會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你的餘生不該在此度過。」慕容雪不能忍受癡情之人受此殘酷對待,若癡情有罪,世上有多少人皆是待罪之身。
「別癡心妄想了,這片林子除了從尹府直來的那條小徑外,四周皆被少主布下陣法,誤打誤撞必定命喪黃泉;也就是說,若我有法子逃出這屋子,也沒有能耐混入尹府,安然的走出去,事情不可能太順利的。」
慕容雪並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脫離苦海,於是沒再胸有成竹的保證什麼,只盼她放寬心,好好對待自個兒才是真的。
「凌姐,我知道擅自來此是犯了大罪,若被少主知道,我大概小命不保,可你放心,日後我會更加小心,不會讓人發現的。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
「好妹子,我先謝過你對我的憐憫之心了,上蒼保佑你大富大貴、多福多壽。這些年來,已經沒人這般關心過我,你是唯一憐我之人……」凌月打從方才就一直淚流不止,原本早在她相公被處以極刑時,她的淚就已經流乾,直至今日不知悲歡為何物,此時卻被這麼一個小姑娘喚醒早已死寂的情感。
慕容雪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甘冒性命危險去幫助一個初次見面的外人,或許她這麼做是為了尹千負,她想除去他的心病,想為他卸下肩上扛了多年的仇恨的磚塊,真正在他凍結的心注入一股暖流,雖然她有時真覺得他是個可惡的男人,但就是忍不住為他做些自覺不值的事。
第五章
今日尹府上上下下似乎都在討論同一件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慕容雪問了婉秀才知道,原來尹千負有個義妹,此女為崑崙派掌門的掌上明珠,今兒難得駕臨尹府。
尹府和崑崙派的關係可從四年多前說起。當年尹府的大爺出遊遭仇家暗算,被殺個措手不及,幸得崑崙派掌門巧遇,率眾弟子出手相救,方能脫險。當下,大爺便認掌門為義父,其女自然成了他的義妹,當時他已對凌月的冷淡感到不耐,便想娶這名擁有鶯歎燕慚之貌的女子過門,無奈她竟鍾情於尹千負。為了尹千負,她遲至今日仍未婚配,年已十九的她硬想和尹千負扯上關係,聲稱他與大爺既是兄弟,她是大爺的義妹,自然也是他的了。
尹千負為了賣她爹的面子,並未反駁這層關係。
「若音,多日不見,你爹可好?」尹千負與杜若音見面的第一句話並非問候她,惹她滿心不悅。
「尹大哥,你好不公平,人家難得來一次,你卻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杜若音只有在他面前才會盡其所能的撒嬌,否則平日她可是個囂張跋扈、城府深沉的女子。
隨侍在尹千負身邊的慕容雪對這般驕縱的大小姐並無好感,卻讓她生得一副好模樣給引起了注意。
這個杜若音天生便是個美人胚子,只見她身穿紅衫,外罩合領、對襟的半臂長衣,石榴裙的四角綴有十二響鈴,且鑲嵌著七彩寶石,一張俏臉上畫了拂雲眉,更以眉花奴樣子妝唇,額上還貼了金箔片剪成的牡丹花鈿,人比花嬌,讓人目光不願移開。
「你是不請自來,沒人要你來這兒受委屈。」尹千負不似在開玩笑,不過杜若音對他的冷淡倒也習慣了。
今兒一早,尹千負便吩咐柔卿上街去挑賀禮,因為再過幾日便是刺史大人的生辰,這點禮數可不能少。
這下便只剩慕容雪伺候著,柔卿不在,她的心便七上八下,怕伺候不周,況且又有貴客上門……
「尹大哥,你別老說這種話讓我難受嘛!討厭,我是特地找你弈棋來著,近日我的棋藝精進不少。」
尹千負受不了她的糾纏,只好領她來到奕房。
待慕容雪將一切準備就緒後,兩人便「廝殺」起來。
不過杜若音卻一直心有旁騖,因為慕容雪這位曠世佳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你叫什麼?」她突然興起打探慕容雪底細的念頭。
慕容雪不知如何是好的看了尹千負一眼,因為不明白杜若音此舉何意,所以心慌。
尹千負還不知杜若音心裡在想什麼嗎?索性以故意的口吻說道:「她叫雪兒,是我的女人。」
聞言,慕容雪的驚訝更甚於杜若音,想開口澄清,卻讓杜若音捷足先登的叫嚷起來。
「尹大哥,你對女人一向沒興趣,所以沒一個看得上眼,你不是一直拿這理由搪塞我的嗎?怎麼這會兒有了女人,我竟一點兒也不知。」她又氣又急,任性的伸手將棋盤揮落,頓時棋子落得滿地皆是。
「你管得未免也太寬了吧!我的事需要向你稟告嗎?」尹千負冷靜得讓人畏懼。
本來好端端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杜若音只當他想以此打發她,讓她不再糾纏不清,所以沒當真,但慕容雪的確像極了從天而降的美麗仙子,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氣質,與婢女的身份格格不入,教她怎能漠視這個威脅?
「只要你不拿話嚇我,我自然不胡鬧。」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惱他,連忙以撒嬌的方式緩和緊張氣氛。
尹千負沉著聲說:「你該知道,我說話不會信口胡諂。」
這話掀起了她心中所有醋意,直想將慕容雪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
慕容雪不想捲入是非中,默默蹲下身,收拾無辜受到池魚之殃的棋盤和棋子。
杜若音陰沉的望向她,忽地伸腳將她絆倒,隨即狠狠踹了她一下,怒罵著:「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弄髒本大小姐的鞋……」
尹千負見狀,立刻將杜若音架往一旁,隨後上前將受了委屈的慕容雪扶起。
「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他心疼慕容雪,也不忘馬上喚來下人,帶杜若音至廂房歇息。
慕容雪一味的搖頭,不讓他正視她的容顏。杜若音踹的那一腳威力不小,練武之人的力道果真不同凡響,她覺得被踹傷的背部灼熱不堪,還一陣陣抽痛,她不敢開口,就怕自己會禁否住落淚。
尹千負自責不已,如果自己注意些,她就不會受傷,加上她又不哭不鬧,教他見了更是心痛。
「我讓人找大夫來給你瞧瞧。」
慕容雪搖頭,說什麼也不依。
尹千負不知該拿她怎麼辦,突然想起朝中大臣贈的「金靈膏」,此藥對跌打損傷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