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文心
「廢話少說,要交代什麼快說。」羅裳握緊劍柄,想減輕內心的緊張。
封邑堯笑了笑。「用不著交代,你殺不了我。」
「狂妄自大!」羅裳啐了一口,手一抖,發出嗡嗡的劍鳴聲。
「不信?!你試試。」
「我真的會殺你。」羅裳對他道,也是對自己說,真要殺他了,她卻有了一絲絲的不忍。
「請!」封邑堯淡淡地開口,似邀約、似鼓動。
羅裳見狀,牙一咬。「看劍!」
鋒利的劍尖掹往前竄,眼看就要應聲刺入封邑堯的咽喉中,十拿九穩的一劍,結果卻撲了空。
掩下心中那一分心慌,羅裳劍鋒一轉,尾隨封邑堯的身影而去,頓時只見兩人在帳內飄來躍去,比劃過招,彼此的身影快速地讓人看不清,而其中透出的劍氣,震得整座氈房搖搖晃晃。
「你們在做什麼?!」姜子宇的出現,讓過招的兩人同時住手。
劍尖,仍是離封邑堯三寸之遙,而羅裳的額際、鼻尖卻已滲出薄汗,任憑她招式盡出,也無法再逼近他一分一毫。
「這麼晚了,你不困?」封邑堯的手負在背後,像沒事一般。
「我?!」姜於宇手指著自己。「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大半夜不睡覺,搞得驚天動地,氈房都快散了,嚇得侍衛連忙通報我來查看。」頓了頓,他又道:「怪了!衣衫倒還整齊的穿著,不是那回事啊!」
姜子宇失望的口吻讓羅裳恍然大悟,羞怒之餘,一抹紅霞染上頰畔。
「姜子宇,你胡說什麼,我們只是在……只是……」該說什麼呢?總不能說在刺殺封邑堯吧。
「只是睡不著,互相切磋武藝。」封邑堯替她接話,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切磋?!」姜子宇怪叫著。「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切磋武藝哪是這種拼勁與狠勁。」
不理會他的疑惑,封邑堯催促著。「夜深了,你回房吧,明日尚有許多事等著你辦。」
「蕘……」未竟的言語被封邑堯舉手制止,姜子宇聳聳肩,對自己的「雞婆」感到好笑。
封邑堯都不擔心了,他替人家操什麼心呀,真是的。
「隨你,我回房了。」姜子宇轉身,說走就走。
「休戰?!」封邑堯手指夾住劍尖,將之移開。
羅裳怒瞪著他。進,又打不過他;退,又覺顏面掃地,只能僵持著。
封邑堯見狀,手臂一屈,整把劍便落入他的手。既然她不收劍,他幫她收,舉手之勞罷了。
「你……今天放你一馬。」羅裳不忘替自己找台階下。
他的確是頑強的對手,這麼多年來最難對付的一個,也是唯一會讓她猶豫的敵人。
封邑堯不語,走至桌案旁彎下腰,自暗格取出一本書冊遞至她面前。
「練成此劍法,殺我或許還有機會。」
羅裳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卻也因此定住了眼,無法移開視線。「玄……玄冰劍法。」
傳聞中失傳近百年的絕世劍法,竟然就在她的眼前。
「為什麼讓我練?!」她不明白他的居心。
像此等習武之人趨之若騖的寶貝,她未免也得的太容易。
「你想殺我,不是嗎?練成此劍法,是你唯一的機會。」封邑堯理所當然的語調,彷彿談論的,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自大。」
「是不是自大,你比我更清楚,機會只此一次,下回你想練可就沒機會了。」
羅裳靜默不語,她該練嗎?然後用練成的劍法殺了他?
她真的想殺他嗎?為什麼在這一刻,她的答案並不如以往肯定。
注視著封邑堯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光,讓她的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慌亂。
「隨便你!」
羅裳賭氣似地搶過劍譜,飛奔出帳,失去了蹤影。
人煙稀少的空地,滿天塵土飛揚並夾帶著被羅裳踢飛的石子。
她使勁地以腳踹地,劍在手裡雜亂無章地亂揮,彷彿唯有如此才能讓她浮躁的心獲得平靜。
旋轉的身子最後精疲力竭地倒下,她伏在地上大口喘氣,目光停駐在掉出的劍譜上,伸出的手緊握成拳。
羅裳啊羅裳!練成至高無上的武功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只要殺了他,之後你便自由了,你就可以帶著娘脫離人間煉獄,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了。
可為什麼猶豫?為什麼覺得不安?為什麼反悔不想殺他?
你與他是毫無血緣、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不是嗎?
如果……如果他不是要求公平決戰,這麼地心胸寬大,這麼地包容她;那麼或許,她就能狠下心練武,狠下心……殺他!
*****
睡夢中,同樣的夢境又再度出現,揪緊了羅裳的心……
「娘,這麼晚了咱們要上哪去?!」童稚的嗓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裳兒乖,別愛困了,提起精神來小心別跌跤。」長相清麗的少婦蹲下身子,柔弱無骨的柔荑揉著孩童嫩嫩的臉頰,欲讓孩童清醒些。
裳兒努力地將眼睛睜大,可是她還是好困喔。
「裳兒,答應娘你會乖乖聽話。」
「裳兒一直都很聽話呀。」女孩驕傲地嚷著,粉唇噘的半天高。
少婦淡淡一笑,笑中有說不盡的哀傷。「那裳兒答應娘,沒有娘陪在身邊的時候,也會好好地生活。」晶瑩的淚珠悄悄滑出眼眶。
「娘不要裳兒啦?」裳兒這下不困了,瞌睡蟲已經被嚇走了。「裳兒要娘陪,不要離開娘。」
「娘也捨不得離開裳兒,娘是不得已!為了你好,娘必須這麼做,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裳兒要跟娘永遠在一起。」裳兒害怕的哭了。
她不明白娘為什麼要這麼說,從小到大,她沒有一天離開過娘,現在娘竟然要將她送走?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裳兒……」少婦頻頻拭淚,心如刀割的她,哽咽的無法開口。
「夫人。」一名壯漢自暗處現身,似乎是被裳兒的哭聲所引來。
少婦連忙一手掩上裳兒的嘴。「裳兒別哭,這位大叔是好人,他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你要聽他的話,別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不要,我不要。」裳兒不依地搖頭,這是她頭一次違背娘的話。
「你不聽娘的話,娘不喜歡你了。」
「娘……」裳兒委屈的嘴角開始變形。
「先跟這位大叔走,娘會去看你的,一定會的……」少婦抱著女兒痛哭失聲。
天知道她是多麼不捨,但她一定得這麼做,唯有送走裳兒,才能確保她往後的日子能過得快樂。
她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走上與自己相同的命運,她要女兒過得自由,絕不能像她,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夫人。」壯漢再度開口,語氣急促。
少婦拭去眼淚,將裳兒推向他。「去吧!快走,走的越遠越好,別讓『他』發現。走!趁我還未後悔前,走……」
少婦背過身去,咬緊牙不讓自己回頭。
「娘,不要!裳兒不要走,不要啊,娘……」
「娘!」羅裳驚坐而起,摸摸汗濕的衣裳,原來是夢。
想想,已經好久沒再做這個夢了,雖事隔多年,但每做此夢,總還是能讓她自夢中哭醒。
「娘,若早知道結果是一樣的,當初您還會將我送走嗎?」羅裳苦澀一笑,長翹的睫毛上沾著柔亮的水光。
娘為了讓她脫離擎北王的掌控,不要成為他利用的一顆棋子,所以當年毅然決然將她送走,委託一位故人照顧。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故人家道中落,機緣巧合,買下「迎客居」來經營。
她也從人人敬愛的小姐,一夕之間變成了「迎客居」的當家花魁,而她當年為求自保與防身,聘請師父教她的武藝,也成為她為「迎客居」盡心力的工具。
因此,她成為人人口耳相傳的駭人殺手,甚至不知情地為擎北王殺人掙錢。
她真的逃離擎北王了?還是早已變成擎北王手上的棋?
答案是什麼她心知肚明,她只是不認命,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咕嘎嘎——」一陣奇怪的的鳥鳴,打斷羅裳的思緒,令她嬌軀一顫,她非常清楚鳥鳴聲代表的暗號意義。
迅速整理好衣著,並將懷中的「玄冰劍譜」塞入床鋪下藏好。
她必須去見一個人了,一個她極度厭惡,卻又不得不見的人。
「將軍人呢?」她停下腳步詢問帳前的守衛。
「將軍在廣場操兵。」
羅裳猶豫了一下道:「麻煩你轉告將軍,我晚點回營。」
「是。羅姑娘。」守衛恭敬道。
雖然羅裳是男子打扮,但幾乎全營的人都知道,將軍帳中有位「目光如冰」、「不好惹」的美姑娘。
羅裳頷首示意,飛快地離開。
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勞煩士兵傳話,她只是覺得應該知會他一聲,或許他會想知道。
「你可來了。」幽幽冷冷的嗓音自上牆後飄出,語含不耐。
羅裳抿唇不作聲,她向來與他話不投機。
「已過半個月了,為什麼還不提『北冥』的頭來見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