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文心
羅裳螓首半垂,默默地跟在封邑堯身後而行,腳傷經過他昨夜的治療,明顯好了許多,這也才讓她有心思去「想」他這個人。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不說話,他也不會多哼一句;她擺臉色,他也不會比她客氣。
怪了!男人不都是奸險狡詐、無情無義之徒嗎?但是他除了話少、話中帶刺之外,似乎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太相同。
是她的偏見,仰或是這個男人根本是個例外?為什麼她對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好感?這一天多的相處,他們並未好好說過一句話不是嗎?
羅裳啊羅裳!向來冷酷無情的你,這一天多來,不僅表現失常:竟然還會「對男人有好感」?你不是最恨男人的嗎?
搖搖頭,她拒絕再胡思亂想,這一切一定是因為她受傷所造成的錯覺,一定是的!她還是以前的羅裳,完全沒變!
走著走著,在前頭的封邑堯與黑曜不再前進了。
羅裳走到他身旁,只是望著他沒開口。
「我不知道你要上哪去?但我知道出了沙漠之後,咱們絕不會同路。」封邑堯嗓音清晰道。
羅裳抿著唇,她明白他在取笑她之前說與他同路一事。果然,男人總是得理不饒人。
刻意不理會他的話,羅裳看了看四周,才發覺他們竟已走出沙漠,城關就在眼前,之前她還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沙漠中。
「你不進關?」見他似乎無意往前走,羅裳不知不覺便問出口。
「我帶著黑曜不方便。」
黑曜似乎明白主子在說它,撒嬌地朝封邑堯靠了靠。
羅裳認同地點點頭,帶著一隻黑不溜丟的猛獸四處走,的確會嚇壞不少人。
「那你……」
「我繞道而行。」封邑堯下巴抬了抬,指出他要走的方向。
繞道?這表示他是特意送她到城關,真是這樣嗎?羅裳愣住了。
封邑堯朝羅裳微微頷首,拍拍黑曜的頭,瀟灑地往另一方向邁開。
「你……」羅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見他離開,她直覺想開口喚住他,但喚住他之後,她想對他說什麼呢?
她又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站在原地,羅裳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突然覺得莫名的空虛與孤寂……
擎北國,當今唐朝北方,一個說大下大、說小不小的國家,以往擎北國的君王皆與唐朝維持和平互蒙的關係,但自從新一任君王繼位之後,便野心勃勃想拓展版圖,甚至想將唐朝納為已有,因此戰火一開,不可收拾。
經過十年的征戰,擎北國終於戰敗投降,成為唐朝的藩屬國,年年納貢,失去以往的優勢。雖然如此,但擎北王仍不死心。
「你終於來啦!」擎北王對著甫踏進大殿的羅裳諷刺著說。「之前派去接你的人,被你趕了回來,本王還擔心你過不了那片廣大的沙漠。」
「你別小看我。」羅裳冷聲應著,面對擎北王,她從來不給好臉色看。
「當然,你是本王手下一員大將,本王怎麼會小看你?」
「說的好聽,我只不過是你的殺人工具罷了。」
「你能認清你的本分是最好不過了,省得我提醒。」擎北王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吧,這次要殺誰?」羅裳問的直接,她不想耗費太多時間與擎北王相處。
「北冥將軍。」擎北王說的咬牙切齒。
「我知道了。」知道了對象,羅裳轉身欲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羅裳。」擎北王涼涼地開口。「好好做事,別忘了你娘還在等著你。」
拳頭握得死緊,羅裳強迫自己忍住別回頭。
終有一天,她羅裳會完完全全脫離他的掌控,脫離有關他的一切,但還不是現在!
*****氈房,遊牧民族的臨時居所,又稱為移動的房子,乃因應惡劣的地理環境,逐不豐的水草而居所衍生出的一種生活型態。而紮營在邊關荒涼境地的軍營,當然也得依靠它而生活。
軍隊氈房是以將軍的主帳為中心,有秩序的排列散開。白色的氈房,星羅棋布地散落著,形成這單調、危機四伏之地的唯一點綴。
主帳中,燭火不穩地燃燒著,將中倚在床榻上男子的影子拉的長長的,也將他如刀鑿般深刻的側臉映照分明。
封邑堯原本專注於兵冊上的雙眸倏地看向帳外,嗅覺敏銳的鼻子也在聞及某種不尋常的味道之後,警覺的開始閉氣。
原本趴伏在封邑堯腳旁的黑曜也似乎有所覺,輕靈的躍起之後,不料卻重重地倒下,一動也不動。
封邑堯一驚,手指一彈滅了燭火,如風般迅捷的身子一閃,將黑曜帶至一安全的角落,擱在它頸項的手指微動,原本擔憂的眼眸閃過一抹放心。
還好只是一般的迷藥。
驀地,一聲輕響讓封邑堯來至氈房門邊,他屏氣凝神,以靜制動,冷沉的眼瞳令人瞧不出端倪。
悄悄的,門簾被掀開一角,一抹身影快速閃入,直撲向床榻。
倏地,長劍直穿過毛毯釘在床板上。不聞哀嚎、不見鮮血。
「哼!」輕蔑的冷哼在黑漆漆的氈房中響起,令人不自覺地打顫。
拔劍、回身、出劍。一氣呵成的動作在眨眼間完成,可見來人是個用劍高手。
當!鋒利的長劍讓封邑堯以手指夾住,任來人怎麼抽也抽不動。
封邑堯屈指再彈,在熒熒燭火重新燃起的剎那,出手如風地扯下來人蒙面的布巾。
「是你!」封邑堯一向冷淡的語調微微上揚。
他認得她,畢竟才與她分開沒多久,只是沒料到,他們竟會在此地相遇,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是你!」羅裳不敢置信的睜大眸。怎麼會是他?在沙漠救她一命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羅裳壓低聲音道。他出現的時間、地點,令人忍不住對他的身份起疑。
封邑堯莞爾一笑。「我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不過,我似乎沒有向你說明的必要。」
這女人,總是如此高傲又無禮。
「你若不想冤死,就別逞口舌之快,刀劍無眼,有什麼閃失,我可不負責。」
「你想殺我?」封邑堯眼底精光一閃。
「那要看你是不是該殺之人。」
「誰是該殺之人?」
「這裡的主人。」羅裳猶豫了一下才說出口。
「喔。」封邑堯長吟後隨即沉默下來。
奇怪,他不喜歡與女人有太多接觸,認識的女人也不多,怎麼會突然憑空冒出一個女人想殺他呢?
更奇怪的是,這女人的命還是他救的?這……
看著封邑堯似乎在思索什麼,羅裳忽然覺得自己怎會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浪費寶貴的時間。
「若你不屬於這裡,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看在他救過她的份上,羅裳給他一個忠告。
「等等。」封邑堯擋下欲往他處尋人的羅裳。「為什麼要殺『他』?」
羅裳看他一眼。「殺手只認錢不認人、只道接或不接,不問為什麼。讓開!」
她真的是殺手?封邑堯惋惜地想著,雖然他已大略猜測到了,只是她說話的模樣,竟讓他產生一絲絲的心疼。
「你走吧,今晚你沒有機會動手了。」封邑堯暗示著。
怒視了封邑堯一眼,羅裳正想反駁,一陣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顯示有士兵正朝著他們所在的氈房接近。
行跡敗露了!
羅裳的表情難看至極,都是他壞了她的好事。
見羅裳仍不願離開,封邑堯又開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恨聲跺腳,今晚是沒機會了,羅裳握緊手中劍欲掀帳而出。
「慢!」
「又怎麼了?」怒火將羅裳的眼染紅,她總覺得從頭到尾他都在看戲。
封邑堯隱忍住笑,覺得生氣的她反而比板著臉的她更加動人。他手指往上指了指,意思要她從上頭離開。
羅裳抬眼一望,氈房頂留作通風用的圓洞,不啻為脫逃的好地方。
「你最好也趕快離開。」羅裳低聲咕噥,輕身一躍,穿洞而出。
她的低聲提醒,封邑堯聽見了,也證明了她並不似外表所展現的冷漠無情,或許……
「將軍,將軍您沒事吧?屬下發現有刺客入侵。」
部屬的關切打斷了封邑堯的思緒,他搖搖頭不再細想,反而想著該如何讓聚集的士兵,不再搜尋刺客的蹤跡!
「是你讓刺客走的?我有沒有聽錯啊?!」姜子宇掏掏耳朵,一臉驚訝。
身為封邑堯的部屬兼知心好友,直到昨日為止,若有人問,天底下誰最瞭解封邑堯,此人肯定非他莫屬。但今日,他卻不再那麼肯定了。
姜子宇會大驚小怪,這點封邑堯並不感到意外;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要放走她。
「她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一旦這顆棋子死了,還會有第二顆、第三顆棋子接踵而來,擒賊得先擒王,否則不管吃了多少棋子也是無用。」
「聽你這麼說,你已經知道『賊王』是誰羅?」姜子宇好奇地盯著封邑堯,雖然將軍不嗜殺戮,但他卻也從未見過他如此輕易地放走一名刺客,還對他說什麼棋子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