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文聞
長離瞪著這個似曾相識的人,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但他喊若文的聲音裡有著如釋重負的溫柔,看來也沒有惡意,她推推藏在身後的人,捍護的表情和動作不變。
寒若文聽到熟悉的聲音,加上長離的推動,他小心抬起頭來,看到寒季書雙手展開的站在前面,立即起身往前跑,大喊道:「叔叔!」
寒季書一個箭步向前,將他抱進懷裡,拍著他的身子,耳朵直聽著侄兒哭訴--
「叔叔、叔叔,你終於找到我了。」
「叔叔是終於找到你了。但你若聽叔叔的話,乖乖地在杭州等叔叔,又怎會多吃這些苦頭,你能怪叔叔太晚到嗎?」寒季書溫柔的語氣似責怪、似安慰,更似一些埋怨。
「叔叔……對不起。」寒若文聽了,馬上抬起頭,「叔叔,她是--」
「我知道她是誰。」寒季書開口打斷侄兒的話。他的眼睛從看到她之後,一直無法從她身上離開,這會兒還直接喊出她的名,「長離姑娘,你是不是該站起來?天色已晚,我們也該離開這兒了。」
長離被點了名,馬上從親人大團圓的戲碼中回神。她想起身,但一陣暈眩感襲來,她強忍住之餘,腦子即刻被一道問題給怔住。
「寒公子,您怎會知道長離的閨名?」她雖幫若文執筆書信,卻沒在信裡提到她的姓和名,他是從何得知呢?
「你忘了?」
「我……該記得什麼嗎?」
此刻,一個是帶著憤怒與不信的表情,一個是滿臉茫然與不解。
兩人相互凝望一會兒,寒季書才深吸一口氣,憤怒的撇開臉,「這事暫且不提。你先起來,我們得趕著入夜前離開這兒。」
「好。」長離隨聲答應。
只是,她的身體卻不聽她使喚。她一動,頭一暈,臉色更蒼白。
寒季書看她臉色愈來愈差,先將手中的侄兒交給屬下,他上前一步,直接將還坐在樹堆裡的人兒抱起。
「怎麼事隔多年,我看到你的臉色依然蒼白,這是什麼原因?」他摟著她的身體站在樹堆前,垂首在她耳畔輕問。
「我真的看過你?我--」長離努力在他面前站直,她微仰著頭看他,話未說完便被寒若文打斷。
「叔叔,長離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也沒睡覺了,她很虛弱。」
「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食物太少,長離只好把食物留給我,她不但沒吃,又怕在叔叔來救我們之前被山寨的人發現,也不敢睡的守著我……」
「若文,別說了。寒公子請聽我說,事實不是如若文所說的,其實是我自己食慾不好,又……」她不好意思說「擔心害怕」四字,怕若文有著愧疚。
寒季書似懂她的心思,又不確定她的想法,但看她尷尬、弱不禁風的模樣,並不想繼續為難她。
「可以自個兒走嗎?小姑娘。」她蒼白的臉色,讓他放心的問。
「可以,長離可以自個兒走。」她往前踏一步,腦海因他喚出「小姑娘」這三字,心中緩緩劃出一道久遠的記憶,模糊的人影重疊在他身上。「你不姓那個韓?」她微晃著身子,雙手緊攀住他,腦袋像被人猛力一敲,頓時了悟地問。
寒季書聽懂她的問話,任她抓緊他的雙臂,語調輕柔卻清楚地回答她,「我姓寒,寒冷的寒,名字叫季書,你記得了嗎?」
「記得、記得,我……真的記得……」她猛點頭,嘴裡喃喃地說著,在沉入黑暗前說了句,「我終於還是有緣……再見到你……」
他將她軟弱的身子及時攬回懷裡,大手柔柔地挑開她臉上的髮絲。看她緊閉的雙眼,他嘴角微露笑意,呢喃自問:「讓你想起我是誰,真有這麼驚訝嗎?」隨即他又喊:「墨衣!」
「是。」
墨衣一被召喚,人立即來到長離身旁,就著主子扶持她的身體,直接為她把脈。
「過度疲勞與飢餓,身子虛弱的暈過去乃常人之事,若能經過一段時間調養,應無大礙。」他邊說明邊從懷裡取出藥罐,「爺要喂嗎?」
寒季書左手扶住她,右手接過遞來的藥丸,大拇指在她的下顎微微施力,令她緊閉的唇微啟,將藥丸放入她的口中,接著手一伸,屬下立即將水袋送上。他餵了她幾口水,好讓她順利吞下藥丹。
看見天色昏暗,寒季書抱起她下令,「墨言,若文由你護著,其他人隨後,我們即刻離開這兒。」
令言一出,他的身影迅速走遠,其他人毫不遲疑的魚貫隨後。
寒季書抱著她,步伐愈往前,心底的聲音愈大。
珍禽終歸棲於良木!長離啊長離,經過兩年來的飛離,該是你飛回我懷裡棲息的時刻了。
第三章
數十飛騎,迅如飛梭,紀如飛雁,心如飛箭。
快馬奔騰,有如律動的軍歌,卻在寒季書一聲喝令下,戛然而止。
「怎麼了?」他抱著長離翻身下馬,快速移到一旁的樹叢,蹲下身子。
長離原本蒼白的臉色,在嘔吐了兩、三次後,仍好不了多少。對於他的問話,她虛弱的說不出話來,只能難受的搖搖頭。
他看她不再想吐,便解開繫在腰間的水壺,遞到她唇邊,「漱漱口。」
「謝謝。」她感激地看他,而除了感謝之外,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見她漱完了口,他抱她重新上馬。
「爺。」墨衣袪馬至主子身旁,指著官道旁的前方樹林,「爺,入了樹林約一里路,有一座久無香火的山廟,爺今夜是否要在那兒休息?」
寒季書低頭看著已呈半昏迷的長離,又抬頭看看墨言手中的侄兒,離開山寨時,他本想以他們的飛騎,最晚二更天就可趕到鎮上,隨意找一間客棧來休息。如此對這一女一少來說,便能得到較好的照顧與休養。
但是一路行來,他們的行程一再延誤。他懷裡的人,身子染上風寒又暈馬,每行一段路程就要吐,雖說她沒吃什麼食物,但想吐的慾望來得強烈,不讓她吐,她則難受得不耐坐。
「好,就到那兒休息。墨衣、墨語,你們兩人先行到那兒打理。還有,想辦法煮些熱湯。」
「是。」領命的兩人,動作一致的迅速往前衝。
寒季書將抱在懷裡的人用披風遮蓋,打算起程。見她微微一動,星眸半張,他又停下動作,「怎麼了?」
長離聽到這句耳熟的話,淺淺地露出一笑。
今夜,她只要一張眼,他第一句話一定問她「怎麼了」。
「對不起,都是長離不好,害得大家三更半夜還在荒郊野外奔波。」
「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外行走,對我來說是習以為常之事,我的屬下跟著我也習慣了,你毋需愧疚。倒是你身子如何?還需要休息一下嗎?」
他等她回答的同時,調整她在他身前的坐姿,盡量讓她不直接貼坐在馬背上,免得待會兒行進時身體又吃不消。
「還好,吐過後精神好多了。」她被包得閉不通風,雙手安放在他身側,頭頸因為疲累,抬一會兒又低垂下來,只能以雙臂摟在他腰身,緩緩地點頭。
「你人不舒服,還是先閉起眼來休息一下,等會兒到了樹林裡有一座破廟,今夜我們在那兒休息一晚。」寒季書邊對她說明,邊朝大家比個手勢,他一拉馬繩,馬兒聽話的往前奔跑。
長離心中有所疑惑想問,卻因馬兒晃動不停而止了話。暈眩的腦袋不一會兒糊成一團,她心歎,這趟京城行,她要吃的苦頭可多了。
寒季書趕路之餘仍觀察她生病的秀顏,見她忽起無奈的笑容,猜想她為何而笑。
早先帶她離開山寨時,當他們經過山寨大廳,他和幾位將領分道揚鑣後,離開之時卻受到一名漏網之魚的阻撓。
後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名強盜敢來阻止他們,原因就在於她。
當墨明和墨語制伏這名強盜,他下令要他們將強盜送往前面囚團。然而,那名強盜和若文卻同時出聲喊她,她在他們的叫喊下睜開眼來,並在他毫無防備下,激動的掙脫他的手,跌到地下。
「山大哥,你……還好你沒有怎麼樣。」
「長離,你沒事吧?」阿山雙手被人制伏,人還是想到她眼前。看她重新被那名男子抱入懷裡,他嫉妒的眼如箭般想要射穿那男子的心。
「我……沒什麼大礙。倒是……寒公子,能不能請您放了山大哥,山大哥是個好人,若不是他,長離和若文恐怕等不到您前來搭救。」她靠在他的心房上,有氣無力的請求。
「是他在這之前照顧你和若文?」
「是。」長離點點頭,「先前我受了傷,是他救我回山寨裡療傷。後來若文被擄到山寨,也是他允了我,才能將若文留在身旁。當官兵攻打山寨時,更是他事前告知我們山大王的打算,讓我們躲過這場殺身之禍,所以請您……」
「放了他?」他挑高眉,接續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