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文聞
「琴是這樣彈的嗎?」
蘇君看她玩著琴弦,搖搖頭,「不是,那邊通常不彈,要彈的在這一邊。」
「這邊?怎麼彈?聲音都這麼難聽嗎?」
小棋子繼續引導她碰觸琴弦。
蘇君看著小棋子十指胡亂地在琴上舞動,忍不住笑了起來。
「彈琴當然不是把手放在上面胡亂動一動,就能有好聽的調子出來,是要依著『工尺』的位賈,或是說依『宮商』的譜位,有節奏的彈,琴才能發出優美的曲調。
「要這麼麻煩嗎?我以為……因為我每次去艷卿那兒,看她雙手胡亂在琴弦上揮一揮,就有琴曲可以聽了呀!」小棋子又胡亂一揮,「要怎麼彈才能彈出好的琴音呢?你彈給我看吧!」
「我……不會……」
蘇君害怕地說。
「你不會不要緊,至少你比我懂,彈得也一定比我好,試一次給我看好嗎?」小棋子笑著鼓勵蘇君,把彈琴當作遊戲的玩意兒,有意無意地胡亂撥著琴弦。「你就它當是我們倆的玩具,胡亂彈給我瞧也好,至少……我等一下可以依你的樣兒,做給齊驢子瞧瞧,兔得他老笑我是不懂琴韻的俗物。」她不斷地說,不停地朝齊澎謙的方向做鬼臉。
「這……」蘇君被她的表情惹出了不少笑聲,也在她重複的鼓吹下,勉強坐下來。「我真的不會,只能胡亂做樣兒給你瞧,你千萬不能當真喔!」她未動琴弦前,忙著解釋。
「這我知道,你不會彈琴,只是做樣給我瞧瞧而已。」
小棋子笑著重複她的話,安撫她定不下來的心。
蘇君深吸一口氣,閉緊了眼才將手擺上琴弦,初碰觸的酥麻感震撼了她的心,琴未彈手已顫抖不止,是怕?是驚?是喜?她分不清心理的感受,熟悉的情緒是那樣駭人,到底她會不會彈,早已飛出她的認知之外。
流暢的指法撫出琴韻的優美,飛揚的音符飄進兩個認真下棋的人耳裡。樂靜驤抬頭看向蘇君。
「她很聰明,居然說動她彈琴了。」他繼續下了一隻白子。
「是啊!她不但聰明,也很善良,性子活潑天真,又不對人要心機。」齊澎謙數著小棋子的優點,再下一隻黑子。「連這幾日救回的人,在她的安撫下,也不再想逃出齊王府,我們才有機會探出你想要的消息。
「謝謝!承讓了。」
樂靜驤下了最後一隻白子,贏了這一盤棋。
齊澍謙眼看大勢已去,不想強挽狂瀾。「假如她早先就有你下棋的功力,我要留她到現在恐怕很難。
樂靜驤笑笑,「她不是我,就像我不是你一樣,興趣不同、執著不同、喜好不同,要的人便不同。你為她費心,就如同我為蘇君費神一般。怕只怕她不懂。
「不懂?」齊澎謙收拾好棋子。
「就對她說明白、講清楚,再不先哄她貼心。守得雲開見月明,這道理你該懂得運用。」
樂靜驤笑著對他點頭,果真是物以類聚,連處理情感的方式也有幾分相似。
「今天可以見著你府裡的客人嗎?」
「應該可以,平日她很少踏出客圈,但是這兒離那裡很近,聽到這麼熟悉的琴音,她應該會出來探個究竟。
大棋子說完話,眼睛和樂靜驤一樣,先是看了眼琴桌旁的人,才將視線移到花園的拱門。***是驚多於喜,多久了?她已不曾聽過這樣的琴音;自從小姐死後,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相同的音律。
循著琴聲,走到離房最近的花園,這是齊王府裡最小的花園。巧韻靠在拱門後偷看花園裡的人。
兩男兩女,其中一名女扮男裝,正是救她回齊王府的恩人。
在她前面彈琴的人是誰?為什麼她彈琴的方式跟小姐這麼像?
齊澍謙看見了來人,朝樂靜驤點頭不意,樂靜驤眼底閃著笑意,繼續聆聽蘇君彈的琴曲。」
齊澍謙懂他不好管閒事的個性,知道他不想插手巧韻姑娘和主子相認的情景,他也不發出聲音,學其他人一樣,專汪地瞧著蘇君。
靜驤是袖手旁觀型的人,他的不管閒事在他們幾人中是出了名的;想不到他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出手管閒事,就惹了一身腥回家,這也難怪他這麼不想當好心人,總不能老是遇一個就娶一個,那他一定會被操得快老快死。
她,實在是超乎他的想像,他以為靜驤的眼光很高,以她這種滿街隨處可找著的姿色,能受到靜驤的青睞,著實出人意料之外。個兒中等,胖瘦依著骨架來看,薄弱了點,貌色不美,也不能說丑,說平凡又覺得有個性。
是的,有個性。看她彈琴的認真模樣,有幾分似小棋子,彷彿世間就只有她和眼前的東西存在,所以不自覺顯露最認真的表情,讓人忍不住受她吸引。
而她和小棋子兩人一比,小棋子比她美了不少,但她卻比小棋子有個性,乍看她的容貌,倒不覺得這麼明顯,看得愈仔細,她那隱而不顯的任性愈可以從她的眉宇間瞧出幾分。
「她和你一樣,倔得教人不敢領教。」
「是嗎?」
樂靜驤咧嘴無聲地大笑。
沒錯,不知他的人,都被他的笑臉給蒙騙,深識他的人,都知曉他有一副倔強的性子,一旦堅持的事,十萬匹駿馬也拉不動他,更別說有人可以勸他讓步。因此他的琴藝是名滿天下,聽過的倒沒幾人。
蘇君的性子也很倔,這一年來,從她應對的行為、凡事堅持到最後的底限,讓他識透一、二,這兩天又從齊澍謙這裡得知她的一些過去,更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她當初任性的堅持,想用命來搏取解脫,今日她就不會是他的蘇君,而是鍾冠文的芷兒了。
「拱門那兒的人終於忍不住了。」
「嗯,看她能不能喚起蘇君的記憶。」
「你不怕她想起過去,就不當你的蘇君了嗎?」齊澍謙不信他願意玩這種會輸的遊戲。
樂靜驤搖搖頭,「不怕,她這輩子是當定我的蘇君,鍾冠文……他就像今兒個的你一樣,一開始便注定是輸這盤棋的人。」他邪笑地睨了眼齊澍謙,然後胸有成竹的看向蘇君。
一曲「聽秋風」,觸動兩個人的心弦,飄揚的琴音溢滿愁緒,讓聞者為之心酸。
蘇君彈得入神,許久不曾彈琴,前幾首彈得有些生疏,愈到後頭愈人佳境,這首「聽秋風」,她完全入了神,連為什麼會彈得這麼順手也忘了,眼淚滴落在琴上也不察覺,手是如此自然的彈動,心是如此的痛……
「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巧韻跑到彈琴者的面前,激動地跪在地上大喊。
蘇君的琴音被打斷,一見是巧韻所為,不但不理會她,身子還向後倒退。
「小心。」
樂靜驤看她閃避的模樣,猜測出她的動作,在她向後仰退的同時,起身接住她。「不認得她嗎?」
蘇君注視著跪在琴前、哭得好不傷心的姑娘,仰起臉對樂靜嚷搖頭,再看那人一眼,心慌得不知所措,連忙轉過身子埋進他的臂彎,想要他安穩她的心跳,驅走她忽來的寒意。
「小姐?小姐?」巧韻不信她不認得人,又喊了數聲,得不到她的回應,失望的俯在地上痛哭。
「呃……巧韻姑娘,你別哭得這麼傷心嘛,蘇君她病了,早忘了之前的事,所以她認不得你,不是故意不認你,你難道沒有發現她和你之前所認識的小姐有不一樣的地方嗎?」
小棋子抱住巧韻的身子,扶她坐挺起來,看清躲著不見人的蘇君。
「小姐她——」
「她被大火嗆昏後,又被炸藥震傷了身子,正好被樂靜驤……你看,那個人,你還記得他嗎?」
巧韻順著小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啊,是最後一個到紫音軒買琴的男子,而小姐也就是在那天為了擺脫公子,才丟下她一個人尋死。
是他救了小姐!「多謝樂公子救我家小姐。"巧韻連忙跪到樂靜驤眼前,叩了好幾個響頭。
「你……不必謝我。」樂靜驤一手摟著蘇君,一手揮著衣袖,婉拒巧韻的答謝。「半年前,我曾到紫音軒找你,結果找不到……以為你離開了;沒想到你人還在汴京,既然今日找著你了,我想問問你,你想要繼續自個兒過日子,還是要跟著我回樂府服侍蘇君?」
「巧韻當然是跟著小姐。」她二話不說的點頭。
「為什麼?她已經認不得你了,你還堅持要服侍她?」他疑惑於她的回答。
「巧韻不管小姐認不認我,只要小姐活著的一天,我便要跟她身邊一天,這是小姐當初允諾巧韻的。」
「她允諾你?」
「是,巧韻十歲時,因為爹娘窮,沒有銀兩養弟弟,就想把巧韻賣給技院,巧韻雖不懂事,卻也多少聽得懂鄰居們的竊竊私語,那日妓院的嬤嬤來要人時,巧韻當街一路哭著喊救命,沒人理巧韻,只有小姐同公子經過,聽到巧韻的哭聲,下了轎攔住嬤嬤,問了原因,強要公子將巧韻買下。如果不是小姐,公子是不會救巧韻的,所以巧韻這輩子已認定了小姐,不管小姐記不記得巧韻,我都不會離開她的。」她邊說邊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