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難忱

第8頁 文 / 文聞

    「不必說了,你跟著去找人。」樂靜驤揮揮手,逕自往房裡走去。

    房裡的燭火已經點燃,裡頭的佈置與先前無異,只除了床上原該有一瘦弱的人兒,現下只剩一隻被翻開的被子。

    「涼了。」他坐在床邊,一手輕撫床榻自言自語。靜坐了好一會兒,他又咕噥道:「究竟她是起身自個兒走了,還是……什麼人?!」

    他迅速離開床,宮奎聞聲奔進房裡。「爺!」

    「什麼人?躲在那裡不敢出來見人?」樂靜驤瞪著床鋪下的布幔。

    宮奎也看著,瞧對方毫無動靜,不知床下躲的是何物?「爺,屬下瞧瞧。」他見主子不語,立刻前去掀開布幔,幽黑的床底下隱約藏有一個身影,靜靜地蜷縮著不動。

    主僕兩人互望一眼,樂靜驤立即走上前數步。「蘇君,出來。」

    被呼喚的人沒有回應,宮奎動手抓她,她卻更往裡頭躲去。

    「蘇君。」樂靜驤上前俯下身子喊她,等了好久,黑暗中才閃現兩顆圓亮的眼珠子看著他。「蘇君,出來。」

    他喚她,她仍然側躺著不動,他耐性全沒了,迅速伸手一抓,她倒無反抗的任他拖出床鋪,兩眼直直地看他,就像這五天每次醒來的樣子,什麼話和表情都沒有。

    但他瞧她灰頭土臉,全身又沾染上蜘蛛絲,臉兒、手兒冰冷無比,怒氣和心疼同時在心底醞釀。

    「去找雅商、雅徵,要她們端些熱水回來。」他邊交代宮奎,邊將她抱起,想把髒兮兮的她放到床上,又覺得不適合,只好將她抱到椅子上。「你……為什麼躲到床下?」他扶正柔軟無力的身體,不讓她跌到地上。但她毫無元氣的身子根本不聽使喚,讓他不得不拍掉她衣上的灰塵,抱住她一同坐下。「你知道你是誰嗎?」

    一連問了數句幾日來相同的話,得到的答覆如同之前的沉默,樂靜驤歎口氣,不再努力。

    任她當他是怪物,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無聲對看。

    雅商和雅徵端著熱水回房時看到的,是她們的主子抱著昏睡的小姐呆坐在桌旁的模樣。***「蘇君,開口吃飯。」樂靜驤舀了一小匙湯放在她嘴前,勸她不下十句,偏偏她動也不動地坐著看他。

    「蘇君。」

    他懊惱地放下手,坐著與她對望。從她可以離床開始,她的每一件事,他幾乎不假他人之手。因為她根本不讓其他人代勞。

    不知是不是之前她睜眼時每每瞧見他在一旁守候,就此認定了他。那日她睡醒時,見身旁的人不是他,嚇得躲到床底下,直到他出現,才任他將她拉出來。

    她的行為像是一頭初生的小野獸,只認第一眼看見的東西,其他便不在記憶之中。而對於她的認定,他覺得——不枉他之前費心救她,但是接下來數日,他為了她,忙得不可開交。

    起初,她睡多於醒,因而為了餵她湯藥,白日的時間被她佔用不少,只好等她閉眼睡去,他再來處理商行的事。

    再來數日,他樂見她的康復。不過,隨著她清醒的時間愈久,他待在她身旁的時間亦增多;大部分還是花在餵她湯藥和吃飯。

    本來這些事該由雅丫頭們來做就好。可歎的是她只要不見他,別說湯藥不喝,就連她們想照顧她,她也不願。不是身子顫抖不已,就是躲到床底下,再不就是跑到園子吹風,任她們如何拉她,不進房就是不進房。

    想她病到如此可憐,又如同小兒般的依賴他。這段日子為了讓她早點康復,他繼續當個爛好人來救她。反正白日陪著她,他尚可利用夜晚的時間處理府裡和商行的事。想不到的是她連夜裡的時間也不放過。夜裡他不陪,她不睡;不得已,他必須等她睡著才能離開。但這必須是她一睡到天亮,否則,三更半夜,他一定要驚動府裡的僕人四處找人。

    並不是她會夢遊,而是她會找他。她和他同住「宮樂園」,也不知她為何知曉他睡右廂房,曾有一夜,三更天,她來到房裡,站在床畔看著他。他初以為她想對他不利,提高警戒防備著,等了許久,他察覺她的呼吸微弱,迅速睜眼一看,只見她坐在地上,兩眼發直地瞪視床上的他,直到他和她對望,她才安心的閉上眼,身體倒到地上睡起來。

    他對她的行為莫可奈何,反觀她對他倒是為所欲為。她不會對他要求什麼,從她醒來,她還不曾開過口,什麼事都任他擺佈;但說任他擺佈——還得看她的意願,像餵藥、餵水、洗身子、換衣裳……只要她睜著眼,就算雅丫頭們動手,他也必須在場。

    尤其在吃藥、喝湯這些事上,她有非常頑固的意念,每次她都只讓她們喂一口,便不再進食,等到換他喂時,最多是多吃幾口,就算他對她又哄又騙,或者是又叫又吼,她不吃就是不吃,直到累了,也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頭一點、眼一閉,說睡便睡。

    傅蔚儒兩天前回來探視她的病情,對於這種情形,取笑他二十六歲當爹,而且還當一個大娃兒的爹。

    「蘇君。」樂靜驤及時回神,扶住她傾倒的身子。「可惡,你——」他實在很想一拳把她打醒,然而想歸想,他還是抱起她往書房走去。

    「爺,」等候在房外的雅商見他抱蘇君出來,上前問道:「小姐睡了?」

    「嗯,裡頭的飯菜撤下,要廚房那兒一個時辰後熬些補湯到書房來。」

    「是。」

    他將她抱進書房的軟榻上,為她蓋好被子,耳裡竟聽到傅蔚儒的聲音。

    「靜驤,聽雅徵丫頭說,她這幾日除了藥湯和白水願意入口,其餘飯菜是半口也沒吃。」他輕搖著頭。

    「她這樣是不行的,清醒也近兩個月了,還每天只喝幾口湯水度日,比剛出生的幼兒吃得還少,身子怎可能強壯得起來?你

    樂靜驤回到書桌前,邊看宮昂從江南送回的商行報告,邊等傅蔚儒進到書房才開口,「我什麼?病人照顧得不好,該是大夫的責任,而身為大夫的你,才是該為此費心思的人吧?」

    「我?費心思?這當然是有啊,不然我在這兒白吃、白住的,不早就被你轟出樂府了嗎?」傅蔚儒自個兒拿起茶几上的茶壺,倒了茶喝了幾口。「她再這樣子不吃東西,就算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何況她的身子單薄,依我行醫多年的經驗,她若繼續這樣下去,肯定撐不了幾日了。不過,命到底是她的,早死、晚死對她來說差別不大,你說是不是?」

    樂靜驤抬頭看他打趣的模樣,不覺眉頭一緊,雙眼銳利如劍地瞪他,沒好氣地回道:「說些正經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開口吃飯和說話?」

    「說話?我看過她的喉頭,沒有什麼異狀、不說話是她不想,哪天她想說了,自然會開口。至於不吃飯……你可以想個什麼辦法令她心動,或者說給她明白,只要她肯吃飯,你就……唉!總之,依你對她的瞭解,一定有什麼籌碼足以拿來誘她開口吃飯,這樣她就有救了。」

    聽完他的建議,樂靜驤轉頭看著軟榻上的人。傅蔚儒因他的動作綻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心裡竊笑他再怎麼精明,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如今自個兒踩上月老的陷阱,卻一點也毫無所覺。看來他打算熬到三十才娶親的那句話,不過如他們四君子所言——「嗝個屁吧!

    「你笑什麼?」樂靜驤回頭見傅蔚儒笑得有如奸人,心頭一驚,只覺那小人得志的笑容真教他討厭,嘴角也惡意地抹上一絲詭笑來回應。

    「沒什麼,倒是……你又笑什麼?」傅蔚儒收起笑容,喝口茶來壓下心頭的震盪。

    「沒有。」

    樂靜驤繼續笑著,「蔚儒,勞煩你去通知雅丫頭們,要她們備一些可以讓她吃的飯湯來。」

    「你想到法子讓她自動開口吃飯?」他猜不透樂靜驤魅笑表情的含意,只好將話題拉回到她身上。

    「當然,有傅神醫的指點,我就算再愚鈍,也總要開點竅,否則……豈不讓人笑話我樂靜驤的鬼腦子是空有其名嗎?」

    對於樂靜驤的一語雙關,傅蔚儒忽然覺得,是不是方纔的表情洩漏了心思。否則他為何這般答話?然而回頭一看,他還是笑著回應,猜不透呀!

    真的是猜不透呀!他們「棋琴書畫」四君子中,個個不但聰明,甚至可以說是狡猾奸詐,就連和他們相處久了,不知不覺也會沾染他們喜歡逗人的壞心眼。唉!古人這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得真是有理呵!

    第四章

    「砰砰砰……」

    外頭的門板不停地敲響,門內的人不為所動地交抱著雙手,他在等……

    過了一會兒,敲門板的聲音停下來,裡頭的人皺著眉頭猜想外面的情形。不一會兒,一道黑影從另一旁的窗子閃進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