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文敏敏
「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她宣誓自己的心意,以著半威脅半撒嬌的神態說著,專注緊繃的小臉在看到他的點頭承諾後,綻放出一朵絕美的笑花。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肩上,她感動地輕泣。
如果可以,她要這樣握緊他一輩子……
擁著溫潤馨香的女體,查爾斯的臉靠在她小小的頭顱上,貪戀吸取她身上的蘭馨香氣,他的身體放鬆了,這幾年來第一次真正的放鬆。
一切盡在不言中,房間內兩顆久別重逢的心又重新熨貼在一起,靜靜分享彼此的溫度與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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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婚禮是在一間小教堂中舉行的,受邀出席的人並不多,僅邀請雙方家人以及親密的朋友觀禮。
就這樣,宛如坐雲霄飛車,定位,入座,出發,眨個眼,轉個彎,眼前的風景遽變,她變成唐太太了。
婚後,兩人在查爾斯的堅持之下,搬出唐家大宅,算是要徹底斷絕與唐霸天的接觸。而就在一次查爾斯發現她竟向唐霸天報告他的生活近況時,大發一頓好生嚇人的脾氣後,不僅讓楚沐雲不敢再輕舉妄動與公公聯絡,也嚇得她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要他接受復健的話了。
日子在看似平靜的表象下,以它特有的步調往未知的前方奔去。
白天有課,她就去學校,沒課的時候就在家陪查爾斯。相較於剛結婚時兩人的甜蜜,查爾斯變得越來越不多話,因為無法忍受讓她看見他無力虛弱的雙腳,他不僅拒絕讓她為他按摩,有時甚至連擁抱他都是不被允許的。
他,將她放在一臂之遙的距離,方便看到,也方便推開。
到最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多是靜默無語。曬日光浴時,兩人各拿一本書,各看各的;她練舞時,他就坐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她讀書時,他還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有時她會想找話題和他聊聊,包括這四年間他去過哪裡,做了什麼事,遇見哪些人,可是不知道是他不想講,還是真的如他所說不值得提,每每她所提出的問題總被他以三言兩語結束掉,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問起了。
其實她心底隱約明白,查爾斯對這段婚姻的態度還是有所保留的。打從小時候認識查爾斯起,她就知道父子兩人的關係並不親近,只是他不說,她也就不便多問。但到底是怎樣的仇恨,會讓他到後來竟和自己的親生父親成為如此的水火之勢?連她對他的一片心意也因此而被一併抹殺,摒除於他的心房之外。
每每想到此,她心裡總會抑鬱莫名,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卸下查爾斯的心防,兩人才能重回那種兩小無猜的真摯呢?
只是任她想盡辦法挖空心思討他歡心,他的脾氣卻越見暴郁易怒,往往一些小小不如意就能激起他漫天的怒火,負責照料他生活起居的僕人早已不知來去多少個了,雖然他的炮口不曾直接對向她,但這樣易怒又稍具暴力傾向的他,不知何時已經在她的心頭悄悄種下一粒毒瘤,生根、發芽。她在深愛他的同時,亦深感不安與害怕。
還有另一項,就是他的猜疑心越來越重,有時只要她稍微晚一點回家,他不會直接問她為何耽擱,而是頂著一張山雨欲來的臭黑臉,整晚都不講話,也不理睬她,無視她的百般解釋、示好,直到他自己覺得夠了,才肯紓尊降貴開口回應她。
對於這一切,她只能告訴自己要體諒他,體諒他尚無法接受自己的生活起居全都需要旁人協助,難免因自信不足而亟欲掌控他人。
轉眼間,一個夏天過了。秋風吹落了枝椏上掛了一夏的綠葉,也為兩人越見緊張陌生的關係吹來一絲轉機。
事情起因於有一天查爾斯興致突來,叫司機送他到她的學校門口等她下課,順便接她回家,結果竟讓他看見,她是在一群男同學的簇擁下走出校門!當場,他氣黑了一張臉,忘了去接她下課的本意,隨即怒吼司機馬上離開。
容貌秀麗,骨肉亭勻的她,站在一群四肢健全的男人當中,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壇甜美芬芳的蜜糖被包圍在一堆亂舞的蒼蠅中,這景象看在他的眼裡,簡直如芒在背。
「你怎麼了?」她將麵包撕成小塊,卻無意將它們放進口中。今晚的他,面色陰鬱,又有人惹他不高興了。
「沒事。」他收回注視她的視線,低頭切盤子裡的牛排。
明明就有事!不然兩人怎會像在玩捉迷藏般,整個晚上,只要她一抬眼,他就低頭;而當她低頭時,卻又能強烈地感受他投射來的灼人目光。
她將撕好的麵包放進湯裡,冷不防地突然抬起頭,迎進他暴郁的藍眼珠。
「有事,絕對有事。」拍掉手上的麵包屑,她起身,拉一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到底怎麼了?」
「你為什麼嫁我?你冀望從這段婚姻中得到什麼?」
終於問了,她還以為他不會再問了。
「你這個笨蛋,我嫁你,是因為我愛你。這個答案也許不是你想聽的,但卻是最最真實的,也是唯一的答案。」她盈盈如秋水的瞳眸輕靈地兜住他的藍眸,聲音低柔卻清晰。
「你為什麼願意冒險嫁給一個……」他比比自己的腿,「這樣的男人?」
「不要忘了,我從小就認識『這個』男人了。有誰比我更知道這個男人對我的好,也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我和『這個』男人之間曾經經歷過的感情,當然更不會有人想像得出我對他的愛戀與崇拜的程度有多深。雖然,他有些彆扭又很孩子氣,以至於將自己困在情緒的泥沼裡,在賭氣地想讓別人不好受的同時,也深深地傷害了自己的驕傲與自尊。雖然,他有時候很不講理,還愛亂發脾氣,但這就是他,而我既然愛他,當然就要連他的優缺點都一併愛上,因為,這就是他!除了他以外,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我不懂到底要怎樣去愛一個人,方法才是正確的,尤其是在那個人狠心地對我的愛意不聞不問時,我更是彷徨,但我還是要用我自認為對的方式來愛他。我害怕,我怕我太多的愛可能會讓他因為不知珍惜而踐踩在地,但是我更怕若沒有及時將我的愛戀完全讓他知道,我會因此而抱憾終生。你問我,我到底想從這段婚姻中得到什麼,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低歎一聲,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低沉到幾乎不可辨聞。
習慣的靜默瀰漫在兩人之間,許久許久──
「過來。」
她抬頭,發現他臉上一貫的暴戾不見了,唇角甚至還微微勾起。
「你……」看傻了的她,聽話地將手放進他伸出的手裡。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個笨蛋。你願意再給這個笨蛋一次機會嗎?」
他臉上的深情寵溺,讓她紅了雙眼。
晶瑩的淚光中,她又哭又笑地笑斥道:「果真是笨蛋,我的答案,還用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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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大西洋暖流調節溫度之賜,波士頓的春天來得比同緯度的其他城市要早,在忍受長達近五個月的陰霾天候後,許多等不及迎接春天的人,早已走出戶外享受睽違已久的燦爛陽光,樂見陽光的欣喜從躺在公園草地上的人們臉上的笑容顯而易見。
只是,這樣的愉悅未必都會傳染給每個人。
上車後,楚沐雲臉色頓時一沉,立刻往最裡面的角落埋入,紅唇微嘟。
「生氣了?」等到看護關上車門,查爾斯柔聲探問。
「我不喜歡你剛才那樣。」她悶悶地說出指責。這一次他真的太過分了,史華克醫生為查爾斯的復健療程所下的苦心是有目共睹的,而她不過是禮貌性地抱了史華克一下,表示對他的感謝,而他竟連史華克醫生的飛醋也吃!
「我剛才怎樣了?」他眉上的糾結突起,嘴角嚴厲的紋路加深了。
「沒有禮貌、幼稚、該打屁股……」楚沐雲扳著柔細瑩白的手指,滔滔不絕細數他的罪狀,她用來指責他的罪狀都是兩人閨房嬉戲時,他笑罵她的話。
「夠了,夠了。」她可愛的動作成功地掃除了他臉上山雨欲來的陰霾,查爾斯笑著將她的雙手納入他的巨靈大掌中,順勢將她拉近他身旁。
「還不夠,你不尊重我,你怎麼可以在外人面前對我做出那樣的動作!像提小雞一樣地將我提出來,你不但讓我沒面子,而且還讓我感到亂挫折一把的!」她用指尖戳著他厚實的胸肌。
查爾斯聞言,一張臉倏地拉下來。「又學那個白羽霏說話了?」自從認識了那個叫白羽霏的同學後,她是變得比以前活潑沒錯,但也開始會說那些時下流行的俚語。每次她不經意地脫口說出這些年輕人慣用的俚語時,總會提醒他,他們之間的世界有多不同,而他實在是恨透了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