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溫小柔
謝蒼碧因她的注視心跳不由得加快。幸好目眩神馳之下，他還記得自己該說甚麼。
「姑娘不願見血腥的善良心意在下能體會，但畢竟這喪盡天良之徒人人得而誅之，還請姑娘不要姑息養奸。」
尹靈兒微微蹙眉，再重複一次：「他不在這裡。」
謝蒼碧顯然信自己的情報更甚於信她的話，他搖搖頭。「姑娘純潔良善之心令在下感佩，但殊不知包庇這等邪惡之徒，卻不是真正大慈大悲的行為。」他輕輕一歎，頗為無奈的說：「雖然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人雖已叛離不歸山莊，但以他殘忍嗜殺的劣根性看來，要真正改過向善恐怕不是易事。」
旁邊突然有人叫喊：「交出那殺千刀的，老娘要為我那短命的漢子報仇！」
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嘶喊：「我也要為我兒子報仇！我這唯一的兒子一生光明磊落、行俠仗義，就因為得罪那該死的不歸山莊，落得死無全屍，我不甘哪……」
一旦有人觸動他們心底最深沉悲哀的往事，霎時叫囂聲充斥迴盪山谷。
陸陸續續傳來撕裂人心的哭喊悲鳴，若不是有人攔阻，幾名失去理智的人就要衝入屋內揪出他們的仇人了。
無塵道長舉起手，安撫一旁的人激動的情緒。「報仇固然重要，但逝者已矣，我們首要做的是，請這位姑娘為諸位解開身上的毒，在此之前，切莫讓姑娘為難。」
尹靈兒望著眼前許多因家仇血恨而情緒失控的人，心裡不免感到一陣酸楚疼痛。原來樊問刀的罪孽遠比她想像得深。
她的性子原是少有喜怒，他人的生死存亡、愛恨情仇也很難牽動她平靜的心湖。但自從遇見樊問刀，一切都變了。
望著眼前這許多人因為樊問刀無情的殺戮而造成的慘劇，她不免為樊問刀所鑄下的過錯感到心痛。
就算他能逃過「滅絕密笈」所引發的筋脈盡裂而亡又如何？放眼江湖，無處不是欲殺他而後快的人，他又能活多久？雖然他已離去，但她也不願他未來的江湖路上處處是危機啊。
既然他一心要闖蕩江湖，那麼即使她不願相隨，至少也能為他剷除一些路上的阻礙。這是她僅能為他所做的事。
心念已定，尹靈兒望著眾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可以為你們開出解「中秋斷腸散」的藥方。」
霎時叫囂哭喊聲全在瞬間停了下來，所有人莫不帶著喜出望外的神色緊盯著她。
謝蒼碧大喜，一個箭步想衝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出內心的感激之情。
尹靈兒一個側身，冷然道：「但我有一個要求。」
謝蒼碧愣了一下。「甚麼要求？」
眾人也屏息望著她。
尹靈兒深吸一口氣，慢慢說：「放過他。」
謝蒼碧一呆。「放過誰？」
在樹梢上的樊問刀胸口一緊，知道她口中的「他」正是自己。
原來，即使她再怎麼裝出漠然無謂的樣子，心中還是掛念著自己。這個發現讓他既是酸楚、又是喜悅。
此刻他多希望能上前緊緊擁住尹靈兒，告訴她，他願意拋開一切，隨她到天涯海角。永世過著平淡寧靜的生活、再也沒有權力名望、天下第一……他只要她。
樊問刀瞅著尹靈兒，內心激動不已。
只要除去那女魔頭，從此他不要甚麼武功了。心念一轉，他忍不住朝那淡紅色的身影望去。
柳如絮輕紗蒙面下的嘴角微微泛著冷笑。
此番會隨著眾人前來此處，怕的是會遇上樊問刀。雖然她修練「滅絕密笈」已小有所成，但自忖還不到一流高手的境界。如果隨著眾人前來，她可趁所有人圍攻誅殺樊問刀時，一舉除掉尹靈兒這個心腹大患。
但直至目前為止，還看不見那個叛徒，想必他是見到這麼多人來尋他晦氣，不知躲哪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可毫不猶豫的殺了眼前這礙眼的賤胚子，免得到時她果真開出藥方，那麼她的勢力就要減少大半了。
柳如絮衣袖下的手微微一動，就要射出她引以為傲的獨門暗器──雨花銀針。
這暗器小則小矣，但見血封喉，任憑尹靈兒是個解毒聖手也來不及自救。
她冷冷一笑，衣袖下的暗器突然疾射而出，直撲尹靈兒面門。
但樊問刀的動作比她更快，在她衣袖微動之時便撲身而下，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橫刀擋住疾射而出的暗器。
暗器碰撞刀身發出清脆的叮叮聲響，四下飛散，釘入一旁大樹的枝幹上。
眾人只見一條黑影從樹梢撲下，眼前一花，這條黑影便和淡紅色的身影糾纏打鬥在一起。
尹靈兒一眼便看出這黑衣人是樊問刀，嬌軀一顫，忍不住脫口喊出：「問刀──」
隨即看見與他纏鬥的是藏身在人群裡的柳如絮，忍不住又低喊：「不歸山莊……」
柳如絮身形飄忽靈動，宛如一隻粉紅色的彩蝶嬉戲花叢，交手之間似乎游刃有餘，但實則她已讓樊問刀長刀凌厲的揮砍逼得冷汗涔涔而下。畢竟修練「滅絕密笈」才在入門階段，威力雖已驚人，但與樊問刀這等武功高強的人對打仍嫌不足。
分神一瞥間，驚見眾人聽到尹靈兒識破她的身份後，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銀牙暗咬，不再戀棧，轉身飛出重圍。
而樊問刀哪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隨即跟在身後追了上去。
＊＊＊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終於在十里外再度交手。
此時朝陽早已高昇，耀眼的陽光映照在樊問刀亮白的刀身上，發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柳如絮咬著牙，奮力抵擋樊問刀招招致命的攻擊，嘴裡仍揚著媚笑。「用不著這麼拚命吧，我可沒傷了你的小情人啊。」
樊問刀冷著臉，專注在攻擊上。
他沒想到柳如絮身手竟如此了得，他一直以為她之所以穩坐不歸山莊莊主之位，多半是靠著行媚手段，還有那卑鄙的使毒招數。原來竟是小覷她了。
柳如絮旋身飛舞，避開他致命的攻擊，嬌笑著：「這麼久沒你的消息，何必一見面就拚個你死我活的？」
樊問刀冷哼，雙手握持刀柄，下手沒有絲毫留情。
柳如絮笑道：「我還在想你躲到哪兒逍遙去了咧，原來是在這荒山上過著神仙眷屬的生活。」她喘著氣，仍盡力維持一貫嫵媚風騷的姿態。「清福也享夠了吧，該回莊幫幫姐姐我了。」
樊問刀不語，長刀揮砍，削下她一片衣袖。
柳如絮一慌，嚇白了俏臉。
她仍然媚笑著，但笑容已有些勉強。「在生我的氣嗎？那些沒用的東西可不是我叫去的，明知他們前去只是送死，你想我會做這種蠢事嗎？姐姐我還要靠你替我打天下咧。這不歸山莊第一殺手的位子、水遠替你留著……」
長刀直削面門，柳如絮倉皇避開，只覺後腦一片生涼，竟讓樊問刀削下一撮青絲。
大把的青絲在空中飛舞飄落，柳如絮終於變了臉色。
「操你爹！與你好言相勸，竟如此不識好歹！」衣袖一動，無數根銀針疾射而出，直撲樊問刀要害。
樊問刀舉刀格開，銀針反射回去。
銀針打在長刀的力道震得他雙手發麻，畢竟這回目標是他，與方才替尹靈兒擋下的勁道不同，此時他才發覺柳如絮的內力竟是如此強勁。
不過此時也不容他多想，藉著她避開銀針反射回去的空檔，樊問刀趁勢追擊，一招「力劈山河」，當空朝柳如絮天靈蓋直劈而落。
柳如絮一驚，連忙向後躍開數步，一個踉蹌，差點讓裙擺絆倒。
「慢著！」柳如絮大喝，阻止樊問刀迎面而來的攻擊，一手撫著胸口氣喘吁吁。
樊問刀停下腳步，挑眉望著她。長刀仍高舉半空，絲毫沒有鬆懈。
「你……」柳如絮喘息不已。「你當真不念舊情？好歹我也收容了你好些年，當初若不是我，你……你也無處可去……」
樊問刀冷笑。「你也不過是利用我罷了。畢竟我也替你殺了不少人，若真有甚麼恩情，早也抵銷了。」說罷，便要舉刀砍落。
「等……等等……」柳如絮一慌，跌坐在地上，雙眼瞅著高舉的長刀，深怕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樊問刀冷冷望著她。「還有甚麼遺言？」
柳如絮美目一轉，強作鎮定的笑著。「別說我不瞭解你。依你的性子，會在不歸山莊一待就是這麼多年，我難道還不知道你為的是甚麼？只要我們合作，明年武林盟主大會，我定推舉你！你也知道我的能力，這江湖中，黑白兩道有多少我的人，只要我一句話，這事定然沒問題。」
樊問刀冷笑。「你佈局了這麼久，當真要將這盟主大位讓給我？」
柳如絮見他口頭鬆動，心下暗喜，以為搔到他的癢處。「這武林盟主你當不就等於我當？你在我手底下做事這麼久，我可曾虧待過你？若我不歸山莊中出了武林盟主，辦起事來自然是容易多了。何況，我一個女人家出任盟主之位只怕也難以服眾，不如就居於幕後。這麼一來，你有名，我有權，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