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尉禎
她決定讓蓮花的性能發揮至極限。
這時,對遊戲的認真程度似乎取代了她對藍劍儒的憤怒,她一心只想贏過他,因此特別注意後視鏡裡他的轎車不時出現的行跡。
上了陽明山仰德大道後,她一路高速馳騁,也許是她的計劃奏效,她的確好一會兒沒看到他的車了。她稍微放慢了車速,試圖揮去心裡乍起的失落,接著開上陽金公路。
難得這麼出來一趟,兜兜風也好……
或許不是星期假日吧,山上的人跡、車輛並不多,她以時速五十的速度在山路上穩穩前進,不久,山路開始變得筆直,遠遠地,她發現雙向道的去程方向停了一輛車,於是,她換檔慢下速度。
直到接近那輛車時,她才驚覺自己的失策。那是藍劍儒的豐田轎車,而他正倚在車尾得意地望著她!
她恨恨地緊急煞車,立刻來個U形回轉,正要加速離開的時候,他已經攔身阻擋在她車前了。
她一面催油、一面踩著煞車,試圖嚇走他,不過,他的表情無畏而堅決,儘管催油聲轟隆隆地嚇人,他仍舊不為所動。兩人就這樣隔著擋風玻璃相互注視……
終於,莫芷婕認輸了,雖然她很氣他,不過還沒氣到想撞死他的地步,於是放開油門,熄掉引擎,率先走下車子,碰地一聲關上車門。
「好,很好,你贏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藍劍儒不發一語,幾個大步走到她身邊,一隻大手用力地捉緊她,一手打開車門,拿出鑰匙,再將車門鎖上,然後拖著莫芷婕走向他的車。
「喂!我不是你的犯人,我不接受你這種野蠻人的行徑!」她徒勞地掙扎著。
藍劍儒根本不理會她,逕自開了車門,命令道:
「進去!」
莫芷婕倔強地迎視他強硬的目光,一點也沒有妥協的打算。
藍劍儒復又關上車門,將她緊鎖在自己的鐵臂裡。
「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可以再這麼玩命,聽清楚了嗎?」他一字一字、清晰而低沉地說道。
這樣的他令她畏卻,她幾乎就要點頭了,但是,在最後一刻,她選擇揚起下巴,反駁道:
「如果不是你這麼陰魂不散,我不會這麼玩命。」
他高舉起手,她驚駭地以為他想打她,然而他卻一拳擊向她身後的車身,碰然一聲令人心驚不已。她看見他的眼裡閃爍著憤怒的火花,她這次真的惹火他了——她終於確定,這人也是有燃點的。
「該死!你知道那有多危險嗎?」
「你——」她還想反駁。
他的雙手威脅性地圍攏住她纖細優美的頸項。
「住口!我警告你,再有一次任何玩命的行為,我會好好地打你一頓,然後親手掐死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
莫芷婕氣極了,低頭用力地咬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放開她,撫著被咬痛的手。
「你——」他猛然住口,因為看見她眼裡隱約閃爍的淚光。他不確定,因為她明明是一副氣極、恨極的表情,為什麼會有淚水?
「怎麼了?」他明顯地將語氣放柔,想伸手抬起她的臉,不料卻被她一手揮開。「芷婕?」
她轉過身去,不想看他。「不要叫我!」
他辦不到,他不可能看到這樣子的她而無動於衷,方才緊繃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他不顧她的掙扎,握住她小巧的肩膀,這次,更溫柔、更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了?」
她沉默了許久,他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了,卻聽到她故作堅強的嗓音說道:「你不公平……」
看著她倔強的身影,他忍不住為這樣子的她感到心疼,輕輕地移下雙手摟住她的腰。
「願意告訴我嗎?我哪裡不公平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
「你玩命玩了十幾年,從你警校畢業之後,我曾經抱怨過什麼嗎?」
他們兩個都很清楚,答案是沒有,她從來沒有抱怨、也不曾反對。
「可是……芷婕,這是我的工作啊……我必須面對危險,但並不表示我處在危險之中,我一直在玩一個我極為熟悉的遊戲,我很清楚與危險周旋的遊戲規則。」
「話是如此,但……我不能不擔心,我做不到。」
「你要我放棄我的工作嗎?」他平靜地問道。
良久,她輕聲地反問:「如果我要你放棄,你願意嗎?」
「只要你開口。」他給了她承諾,而他是認真的。
他願意為他放棄特警的工作!
然而,反倒是她遲疑了……她知道從事特警是他從小立定的志向,是他一生的使命,雖然除去了特警這個身份,他還是藍氏集團的大老闆,但是,她能忍心要他放棄自己的使命嗎?
她做不到。
她輕輕地搖搖頭,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他看到了,感動、感激與深切的愛意盈滿於心,他收緊了雙手,在她的頸子上印下許多細細碎碎的吻。
「謝謝你……」
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向他,誠摯地說道: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安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特警的死亡率遠低於一般人,因為我們太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了,我們會將意外的機率減到最低。我會一次又一次的出任務,但是,我願意向你承諾,我也會一次又一次平安地回來——像這次一樣、像以往的每次一樣。」
她望進他的眼裡,點了個頭。
「我只要求你一件事:走之前別忘了叫醒我,我想看著你離開——不管是什麼情況、不管任務多危險、多緊急,每一次都要。以前我做過同樣的要求,你答應了,卻沒做到。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答應嗎?」她平靜地問道。
藍劍儒思索著她的請求,許久之後,終於明白……
他想開口,猛然哽咽的喉頭卻讓他開不了口。
他用力地抱緊她,緊緊地壓向自己的胸口,想藉著她緩和每一次心跳帶來的疼痛……
「對不起……我答應你,真的答應你……」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
他終於瞭解她何以如此執著要他承諾不再不告而別了,他一直以為,那是單純地因為第一次的別離對她造成了傷害,以及她對他的不夠信任所導致的。
現在,他明白了,真真切切地明白,原因並不是他所想像般的膚淺,而是因為在她看來,每一次短暫的別離都有可能變成永遠的別離;由於他的特警身份,她更是時時刻刻懷有這種恐懼,無論他再怎麼信誓旦旦會回到她身旁,這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是不會消失的。對於他的工作性質,她能諒解,但是,當不幸終於發生時,她不要有任何遺憾。
因此,「再見」兩個字對她的意義不是單純的再見,而是一個儀式——她要親口跟他說再見,親眼看著他離開。對她來說,不論結果如何,至少她沒錯過見他的最後機會。
「對不起……你可以不用原諒我,但是,請你給我證明的機會,好嗎?」
她的回答是伸出雙手,攀住他的頸子,她知道他真的懂了!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他心裡一個聲音如是說道。
他氣自己的遲鈍給她帶來了另一次莫名的傷害,更心疼著這個得為他時時刻刻擔憂的小女人。他偶爾為她操心一次已經夠心力交瘁了,更何況她必須為他操心一輩子……慢著,似乎還沒進行到這一層——至少,經過了這一次事件之後,他不再那麼肯定她是否還願意跟著他一輩子,這種不確定的情況令他心煩!
「芷婕……」他清清喉嚨,極其小心地開口。「你記得那一年嗎?你十六歲,我二十三歲,有一天,我們在玻璃屋……」
她當然記得,那天,她將自己交給他,而他,同樣給了她一生的承諾,並且給了她一枚戒指,讓她當成墜子,戴到今日。
他為什麼提到那一天?
她抬起頭,眼神帶著疑問看著他,卻驚訝地發現他竟然臉紅了。
「嗯……呃……」藍劍儒開始結巴。「呃……有一個問題,從那時候我就再也沒問過你……」終於,他鼓起勇氣一口氣說道:「現在,事情經過十一年了,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她愣住了。
她沒聽錯,他向她求婚了,真真實實地求婚!經過了那麼多波折,她有些不敢相信。
他眼神一黯,以為她遲疑了。
「呃……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我沒有逼你的意思,你可以考慮、也可以拒絕,我不要你有絲毫的勉強和為難,畢竟,婚姻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如果有一方不同意,就沒意思了,是不是?千萬別委屈你自己,我也不急著要你一個答案。可是,如果你想立刻拒絕的話,我不反對——」莫芷婕一手撫住他正滔滔不絕的嘴。
聽見向來少言少語的他開始滔滔不絕令她覺得好笑,但是,她不想看見這個沒有自信的藍劍儒……這個男人,該是意氣飛揚的!
「我答應。」她回答得言簡意賅、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