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尉央
他饒恕不了自己,就像那些被無辜犧牲掉的人們眼中,對他所產生的千萬恨念。那次錯誤,讓他離開這塊土地,就連去和晉熹道別一聲,他也不敢給。即使多年以後面對那次錯誤,他依然會怕得渾身戰慄。
推開門扇,畢顏拉高裙擺走出來,反手掩上門,旋過身後,她嚇得身子直往後退,粘在門板上。
好……好高大的……男人!嚥下梗在喉頭的一口氣,她兩眼直盯著眼前不到三步遠的一個黑色身影,抬手抹掉額間的冷汗,不敢輕舉妄動。
那男人似乎在沉思什麼,尚未發現她,這讓她想從另一邊溜走,至少不會和他正面交鋒當場逮到。畢竟現在人生地不熟,她實在沒勇氣去結識某個生面孔的男人。
尤其是他的背影,光看就覺得很恐怖,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寒冷陰沉的氣勢,她想正面應該也沒好到哪裡,至少對她而言,一定不是很好。
輕挪蓮步,她打算學貓兒來招無聲無息消失法,小心謹慎往右踩了一步——
「你幹嘛?」那道背影驀地轉過身,和她打個照面。
雙手掩住嘴,她的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
「嗨……」她擠出一抹比死還難看的笑。
古奎震挑高一眉,冷冷看著她。
什麼嗨!她跟他嗨什麼?額上浮起一道青筋,她最好別和其他人那副死德行一樣,否則他鐵定給她好看。
那雙冷眼,她怎麼看就怎麼熟悉,只是……少了點什麼?畢顏擰起秀眉,瞪著眼前的男人打量起來,毫不遮掩。
「我們……認識?」她擺出客氣的笑容,因為男人表情越來越難看,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天殺的!你敢再說一遍我就砍死你!」
這嗓子挺讓人熟悉的……直到她瞥見他腰際那把熟悉的大刀後,吃驚的大喊道:「你的鬍子!」
古奎震臉色一陣青白,「刮掉了。」
拉高裙擺,她用跑的奔至他身邊。「誰刮的?」誰的膽子那麼大?
攏起眉頭,他實在是不想招死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女人,因為她看起來是為他擔心的。「我自己。」
那張冷峻有型的臉龐少去先前誇張的大鬍子,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你原來長這樣……」
「是怎樣?」他凶神惡煞的回一聲,她最好別是嫌棄他!
畢顏盯著那張剛毅的臉龐許久,半聲不響。
他雙眉扭得很緊,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你到底在看什麼?」
她黛眉微微攏緊,小手十指交握擺在胸前。「真好看……」她還以為他長得十分恐怖,才需要用鬍子遮掩真實面貌。
驀地,古奎震覺得自己臉上被什麼給燒紅,一陣熱潮竄上。「你該死的胡說八道些什麼?」
不理會他的吼聲,畢顏興奮的拉著他的手,「很好看耶!沒人說過嗎?」老天,她不能小看那把大鬍子的威力,還真是徹頭徹尾將他完全改變成另一個人。
古奎震表情嫌惡,大手不由自主掩上唇邊。「沒……沒有。」該死的,他現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我還以為你是個老頭子,沒想到這麼年輕。」她像只小麻雀蹦蹦跳跳的。
「我才三十三!」
「還真是好看得要命……」這男人竟把這麼好看的臉藏得如此隱密。
別開臉,古奎震後悔自己為何非得把鬍子給刮了,若是鳳琳認不得又如何?她又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對他大聲嚷嚷。
他羞得滿臉通紅,對於她的反應不知所措。「別……別胡鬧了……」
畢顏頭一次見到他手足無措的模樣,「我是說真的,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拉下他的手,不願見他如此遮遮掩掩。
「我以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十個人裡有八個都用一副怪異的眼光瞪著他,他們不說可他就是曉得。
「那是你在鬧彆扭。」拍拍他的臉,畢顏溫柔安撫他。「沒有那麼奇怪。」
「晉熹對我笑得很大聲。」這讓人覺得很受傷,他幾乎是拼了命的大笑。
「你怎麼突然在意起別人的眼光?」挑挑眉,她輕問道。
「沒有。」搖搖頭,他伸手將她攬進懷理。「你覺得好,那就好。」
「為什麼突然想把鬍子刮了?」
她的問題讓他陷入一陣沉默。
一抹淺笑噙在唇邊,畢顏找了一個台階下,為他也為自己。「或許是因為天氣熱的關係吧。」
「你的裘衣呢?」
「沒那麼冷,索性也就不穿了。」她的雙眼晶亮,臉上的笑容特別燦爛。
「到時發寒凍著了,病情加重怎麼辦?御醫們說你的情況已經好轉許多了。」
「有你在,所以我不怕。」畢顏將臉埋在他的懷中撒嬌,「沒有關係,我很好。」其實當他問起的那一刻,她心底正微微顫抖。
她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大家都如此保證,她可以不去在乎那些保證是否可靠,但就是不能讓他失望。
「你是來接我的嗎?」
古奎震點頭,臉部表情有些僵硬。「畢顏,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待在我身邊嗎?」擁緊她,她的溫度仍舊冰冷,就像是晉熹今早說的話一樣寒冷。
「會……」就算她死了仍舊會伴隨在他身側。「不離不棄。」
一股暖流滑過他心頭,從不曾得到別人承諾的古奎震在這一刻裡,感動得不能自己。
「我記住了,不離不棄。」她和鳳琳不同……所以。她不會和鳳琳有相同的命運,因為她們是不同的人。
小手環抱著他的腰,畢顏重重地點頭。
他心底的陰霧隨著她的話一掃而空,緊繃的面容稍微放鬆。「我以為紅色對你而言,是一種讓你感到怵目驚心畢顏色。」
一個大問號從腦袋裡冒出,她抬起頭不解的看著他。
「但實際上你卻比任何一個女人還要適合它。」他笑瞇眼,不忘讚美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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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兩頰一定和身上這件紅衣衫一樣艷得不分上下!雖然沒見到自己的模樣,可店畢顏就是敢肯定。
那句不加修飾的誇讚,讓她燒紅臉,久久尚未恢復。簡單幾個字,卻能讓她心花怒放,他一定不曉得自己的能耐這麼大,能左右她的喜怒哀樂。
直到他停下腳步,畢顏才回過神來。
不遠處的涼亭裡,有一名溫文濟雅的男人望著他們,那張俊雅的臉上掛著一抹笑,像三月天裡風中那股輕柔淡雅的味道。
「初次見面,畢顏小姐。」晉熹謙朝她拱手行禮。
「畢顏……才要向尚書大人致謝,承蒙……你的照顧……」她有些手忙腳亂起來,舌頭頻頻打結。
古奎震始終不曾放開她的手,面無表情的看著晉熹,「收起你在官場上的那一套,我們不習慣。」
晉熹斯文的俊容上出現一抹無奈的笑,「沒辦法,習慣成自然了。」他招招手要兩人坐下來,「請見諒。」聳聳肩,他向畢顏致歉。
古奎震沒有回應,自顧自拉著畢顏坐下來。「小心點。」
涼亭內,除了三人之外,僅有邱邑立在晉熹身側,隨時聽候差遣。
「聽御醫說你的身子比較好了,所以我想正式設宴為你和奎震洗塵,可惜他不要。」晉熹對她抱怨道。
「你乾脆在城裡辦個舉國歡騰、普天同慶的百桌流水席,這樣才足夠表達你對我們熱烈的歡迎之意。」古奎震冷冷瞪眼,沒忘先前他還想請歌妓舞姬助興,一副逮著機會就想享樂的墮落樣。
「我巧立好幾個名目,想試試能不能讓他同意,很顯然的,他一樣打回票。」晉熹兩手一攤,歎了口氣。「還好最近遇上牡丹花期,他同意讓我設一個很簡單的小宴會。」果然很小,在場只有四個人,真是太不熱鬧了。
「我是個武人,不懂風花雪月那一套。」古奎震冷嗤一聲,不屑晉熹嘴裡那一套。
「跟在他身邊很可憐吧,他從來就不懂什麼叫情趣。」晉熹頭痛的按著眉心,「我只是想表達由衷的歡迎之意,他非但不領情,還拖你一塊下水。」
「這樣就好,不需要太勞煩大人。」眼前頻頻朝她抱怨的男人,還真是百般不甘心。「震爺只是不想大人太費心——」
「我只是不想讓他巧立名目,逮著享受玩樂的機會。」古奎震硬生生截斷畢顏體貼的溫柔,回一記冷箭射到晉熹身上。
晉熹浚臉滿是無奈,「狗咬呂洞賓。」他優雅地啜一口茶,不理會好友那一記白眼。
「吃吧。」古奎震拿了幾塊精緻的糕餅放在她的碟子裡,催促著她。
畢顏點點頭,甜甜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她以為官大財粗的人,總是很勢利眼,可是晉熹卻是個例外,他給她一種讓人放鬆的親切感。
「別發呆,不用去想這男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古奎震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光瞧她的目光不時溜到晉熹身上看來,八成又在腦袋裡東想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