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鎖紫荊

第13頁 文 / 未央

    走在迴廊裡,他現在頂著兩顆充血的眼球,累得只想休息,沒錯!就是休息,誰也不能再來剝奪他堂堂東祈少主睡覺的權利!

    欲往寢房走去的腳步突然止住,東祈懷疑的看向靜佇在院落裡同人一般高的堆疊雲石,和不動的山巖一樣凝聚起專注,似乎是想一眼看穿石頭後藏了什麼。

    眸子忽地轉為凌厲,並且確定方纔那記細微聲響的確存在,身形很快的往假山的方向移動,隨著窸窣的腳步聲逐漸擴大,他冷冷的揚起唇角。

    捉到你了,入侵者。

    伸往假山內的手一探,卻撲了個空,一抹馨香掠過鼻間,東祈回過頭,怔愣的眼眸只來得及捉住那抹逃命似的白影,眉間打起摺來,沒有多想,他急忙地追上去。

    詭譎多變的迷陣裡,混亂急促的喘息和匆匆的腳步聲,餘音不絕。

    前頭的人漫無目的的跑著,讓緊追在後的人深怕一個不小心便弄丟了白影,徒使迷陣裡又添一縷幽魂。

    東祈的腳勁不敢稍做歇停,萬分的疲累驟然全消,因為他知道,跑在前面一襲白衣的女子是誰。

    好不容易,巔躓的腳步在拱門前停頓了一下,被月光裹住的朦朧身影像是焦慮,又像是在害怕,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讓東祈有機會上前捉住飄忽不定的人,跳得很急的左胸是他頭一回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從以前到現在,若無人帶領闖進迷陣裡,就從沒再走出來的一天。

    「輕舞。」拉著她轉身,對上的是她慘白如紙的臉孔,他幾乎快不認得眼前的人是白日那渾身是火的女子。

    樓輕舞死白的臉上聚滿害怕,用力的抽回自己被捉住的手,轉頭拚命的想逃走,卻被東祈的手更快一步的貼住牆面將她圈鎖在雙臂間。

    逃不出去的她,像只求救無門的困獸,只能可憐的猛搖著頭,任瑟瑟發抖的身子退到無路可退的抵住石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手掌小心地轉而覆上她冰冷的面頰,雖然手底下的人極不願配合的往後躲去,但他的耐心仍沒減少半分。

    「我不會傷害你。」

    「不要……不要過來……」她仍是搖著頭抗拒,眼前的這雙手就像剛才的夢一樣,在每個月色分外皎潔的晚上真實的纏住她不放。

    白色的單衣抖如秋風掃過的落葉,東祈上前一步將顫抖甚劇的她擁入懷中。

    「別怕,我在這裡。」身上的黑色大氅隨即掩蓋住她異常冰冷的身子,拍撫她背脊的手顯得相當輕柔,他盡全力的想給她溫度。

    被包畏住的身子僵直著,堅持不讓有溫度的胸膛烙上她的臉,這個人又是來粉碎她的夢嗎?

    笑聲……有男人的笑聲……好淒楚、好悲傷,那個人是誰?意識有些恍惚……奪走她身邊一切的人到底是誰?

    「你是誰?」掩不住迷惑裡的恐懼,細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想不起來了,她只記得,姐姐要她堅強,所以她不能怕……

    「不論我是誰,輕舞只要記得我會陪著你,別怕,一切有我在。」低回的嗓音極力安撫著.心疼起她莫須有的害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早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永遠嗎?」垂在胸前的眼眸不確定的問著。

    「當然是永遠。」而他不懷疑的回答,臉上剛毅的線條化為寸寸的柔情。

    原本恐懼的眸子因這份堅定的語氣多了一道解不開的習題。

    不是這樣的,姐姐說過,所有的人終有一天都會離開,這個人一定是在騙她。

    「大家都走了……」微啟的唇,吶吶的像在對自己說話:「都走了,只留下小舞一個,一個人所以要堅強……小舞一直很堅強,沒有哭。」

    那一年,她才真正明白,沒有誰會為誰留下。

    平板的聲音像在單純敘述著,卻讓東祈的心泛起疼來,原來她的固執只是張面具,在故作勇敢的背後,她的心不只寂寞,更是易碎,他想給她一顆完整的心。

    「從現在開始,小舞不會再只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這是他首次給她的承諾。

    「不是這樣的……你騙人、你騙人!姐姐不是這樣告訴我的……」搖著頭,打心裡不相信他的話,但是晶瑩的淚卻這樣毫無預警的落下,洶湧如浪潮,再也止不了。這些,是藏了十幾載的淚水,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孤獨的堅強著。

    「我從不騙人。」黑瞳凝視著前方,他輕按著她的背讓她靠在胸前。

    「哭吧,讓我承接輕舞所有的堅強。」

    任遲來的淚水在衣襟上逐漸濡濕成一片,更進一步侵蝕他鐵一般的心,軟化的臉上漾滿了萬分疼惜,他知道她的敏感固執,卻不知深埋在她心中的是什麼樣的回憶,知道她的孤獨後才明白,自己願意傾盡所有來換取她潛藏的過去,撫順著柔軟的黑髮,任她由哽咽轉而放聲的宣洩。

    同樣的月色下,頭一回有人陪著她,願意承接她的淚,和她的孤獨,姐姐,小舞不是不堅強,只是想好好的哭一場,請原諒小舞的不勇敢……

    ***

    昏暗的房裡,空氣中滯留著寒意,而襲人的卻不是酒香。

    坐在床上,東祈摟著懷裡哭累睡著的人,眉心都不曉得擰了幾回了,目光納悶的撇向剛從輕舞手心裡取下的火形令牌,怎麼也無法想透。

    沒理由會讓輕舞突然這麼害怕,是這玩意兒的關係嗎?

    伸手捉來火令把玩著,這令牌不是鬼堡的,由輕舞握得死緊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她從外面帶進鬼域的,要說害怕也不應該只在這時候,令牌的形樣他只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到底在哪裡見過呢?他有些氣惱自己對她的一無所知。

    「姐姐……別離開我……」睡夢中的人嚶嚀出聲。

    手指愛憐的撫上枕在胸前的面頰,低眼凝望著,胸口的地方仍在發疼著,他想追討她的過去,想知道他的輕舞是怎麼的不畏艱難,從堅強的毛蟲努力地結成蛹,再蛻變成千幻的蝶,一整夜的擔心全放在她依舊蒼白的臉上。

    他明白,從今爾後他要守護的,不單只有鬼域,還有這只易碎的彩蝶,雙臂慢慢地收合將她擁緊,他心甘情願化為她的羽翼,保護她直飛天際。

    ***

    今兒個一早,樓輕舞便有幸蒙東祈少主的召喚與他一起共用早膳,分享他得之不易的寶貴時間。照道理說,受到這樣恩寵的人理應感激得流下幾行淚來,以茲證明受寵若驚的喜悅,更何況,人家這位日理萬機的少主現在正牽著她的手,漫步在鬼域喧囂的大街上,更應該叩首謝恩才是。

    結論是,掩在紫紗下的是一張快要臭掉的臉,一點也不稀罕蒙主寵召的殊榮,還忙著用另外空出的手拉下袖口,遮蓋一雙交握的手指頭,沒空回報街市兩旁用異樣眼光盯著她看的觀眾。

    鬼域裡什麼沒有,凶神惡煞特別多。這位少主連逛個街都弄得像神佛出巡一樣,大搖大擺,浩浩蕩蕩,就連身後帶著刀跟隨的信眾也不少,個個還和他們主子同一個夜叉表情,依她頭皮發麻的程度看來,直覺的認為還是不往兩邊看為妙。

    鬼域,真的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這要她從何喜歡起?

    同時……一回想起昨夜,她真想一刀了結自己比較快。

    清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是睡在東祈的懷裡,她足足呆了一刻之久,才算真正清醒。忐忑不安的等著被他逼供,誰知道,這位少主像成了啞巴一樣,從早上一直到現在什麼話也沒問她,好像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存在似的,光她一個人在窮緊張。

    愈是這樣,她就愈覺得這位冷臉少主的高深莫測,好像自己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透明得教她心驚膽跳。

    「要不要吃餅?」冰冷的語氣突然插進她沉思的腦袋。

    這可是這位尊貴的少主上街後的第一句話,她終於受不了的抬起發臭的臉,讓他好生仔細瞧瞧。

    「就算我快餓死了,看見你這張臉也吃不下。」時至中午,她的肚皮確實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

    兩人站在餅攤前,一步一腳印跟在後面的一隊人馬也一塊兒停下,動作整齊劃一,沒人鼓掌還真是可惜了,說也奇怪,這等陣仗,沿路的人反而沒有全體跪迎的嚇趴在地上,甚至連吵鬧聲也沒斷過,像是習以為常的看待這場遊街表演,這位少主該不是常常這麼招搖過街吧?

    「你在生氣?」牽著她的人,英挺的劍眉微微揚起。

    「一點也沒錯!」他發現得可真早。

    「你這位少主根本就沒問過我的意願,就強拉我上街,還把我打扮成這樣子供人觀賞,好,那也就算了,敢情你這位少主武功太弱沒有安全感,才需要一群人跟在後頭保護,要是怕死就應該好好躲在鬼堡裡別出來嚇人。」她發現自己正在使小性子,對象是揚言要娶她的男人,而且嘲諷得相當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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