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韋伶
明知道她是天真活潑慣了,豈有可能乖乖待在房裡睡覺發呆?可從頭到尾他只是一味將煩心的怒氣發洩在她身上,以最鄙棄相處之道對她……
是他心甘情願同意收留她,他就該坦然面對後果。但他卻一併將所有不順心推到她的頭上,一古腦怪罪於她。
她不過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毫不粉飾的表現出她的感情,卻莫名其妙被他看不順眼,冷情對待。
正因如此,所以賈虎才有機可乘,對她下手!
一股強烈的歉疚重重壓上他的心頭。
他暗自發誓,如果賈虎敢動她一根寒毛,他就閹了他!
來到千雅湖邊,老遠就瞧見賈虎在向俯撐於涼亭欄杆邊乾嘔的雙雙恣意妄為的毛手毛腳。毫不考慮,他疾步往千雅酒樓內竄,一路上接二連三地撞倒了端菜店小二及一些飲酒作樂的客人。
雙雙對著湖面打了一個嗝,覺得腰上的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很討厭。「不要摟我的腰……感覺不舒服……」她真的喝醉了。奇怪,平時的她不太容易喝醉的,怎地今天幾杯黃湯下肚就天旋地轉,莫非是她安逸的生活過慣了,竟也變得不勝酒力?
哈,好現象,她就快跟平常家的姑娘一樣了……「我這樣扶著你,頭才不會昏。」賈虎肆意地欣賞她醉成粉紅色的嬌顏,試著將她拉離欄杆,好去使用他訂下的客房。
「不行,你觸碰到我的身體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她眨了好幾次眼,話語都糊成一團了。「聽我唱小曲要五十兩,喝酒談心要一百兩,摸我的……小手,要付三百兩的天價!其他的……的部位不能碰!放開我!」
「好好好,你要錢我多的是,不過……你說喝酒談心要一百兩,摸手要三百兩,那『辦事』要多少兩呢?」
「辦事……」雙雙想了一下,繼而朦朧地露出柔美的笑容。
「不告訴你!那是無價的,我只留給心愛的人。而那人就是趙師父……啊,說人人到,他來了!」
「他來幹什麼?!喔──」
賈虎正抬頭納悶時,一記急而烈的拳頭冷不防地擊中他的鼻樑,悶哼一聲,他登時倒後落地。一道鼻血緩緩地從他的鼻孔中流出。
「趙恭介你幹什麼?」賈虎按住鼻子,眼淚直流地向他咆哮。
「我幹什麼?!打你這個誘拐民女的齷齪官差!」他可不跟他客氣。
「你胡說什麼?她是自願隨我來的!」
「她隨你來,你就能對她上下其手,明目張膽地輕薄她?」趙恭介氣憤的指控。
「你無憑無據,憑什麼指稱我輕薄她?」他還在辯。
趙恭介乍聽,凜然一瞪。他明明就親眼見到他摟雙雙,他竟還敢睜眼說瞎話!
賈虎顫了一下。「今……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我……我原諒你的無知!」眉頭皺成一堆,他低咒一句,選擇夾著尾巴快快離去。
「趙師父?你也來這裡享受風流雅士的恬適生活嗎?」雙雙揉揉迷濛的雙眼,對他動人的一笑。
那張深情得像要滴出水來似的臉孔,令趙恭介失神了,但下一瞬間她突然向後翻去。
「小心!」他驚異地張大眼,伸手欲接住她時,她已然墜入湖中,濺起一片巨大水花。
沒有浮起來!
趙恭介立即跳入湖中,直鑽湖心。
當他重新破水而出時,那原本直墜而下的嬌小身軀,已安穩地側靠在他溫暖結實的懷中。
「雙雙,你沒事吧?」到了淺水處,他趕緊以手掌輕拍她的臉頰,憂心忡忡地問道。
雙雙吐出一口水,暈暈然的「啊」了一聲。「我怎麼會在水裡,我明明不懂水性的,怎麼會跳水游泳呢?」
「不懂水性還敢跟人家到湖邊喝酒,你是嫌命太長是不是?」難怪她像塊石頭,任由湖水吞噬她的身軀,原來是只無能的旱鴨子。
「噓……別生氣。」她寵溺地貼在他耳畔輕哄著,緩緩抱住他,神智迷離地靠近他頸窩中細細地說:「你不喜歡,我以後不來就是了。」
「知道就好。」
「知道,我發誓。」她笑開,放心將身軀倚在他身上。
趙恭介頓時膠著住視線,屏住了呼吸。
現在的她和平時□悍搗蛋的樣子判若兩人,身子小得彷彿一埋進他的懷中就要融入他的體內,甚至令他質疑這樣摟著她會不會令她難受。
想不到她安安靜靜時,竟如此惹人憐愛……他忘情地看著、想著。
「趙師父,我都道歉了,為什麼……你還一直瞪著我?」她曲解了他瞳中的情韻。
「呃……不!我沒瞪你。」趙恭介猛然一怔,急忙掩飾地往岸邊游去,不敢與她美麗的眸子相遇。在尷尬中趕緊轉移思潮告訴自己:別胡天胡地亂想了,現在該決定的是他這個大男人應原諒她了,她行為舉止是比較不合常理,但畢竟女孩子嘛,就別那麼計較了。
然而,一陣潛意識裡的騷動仍稍稍揚起,她無意間的嬌弱神采觸動了他,一種難以自制的渴求在心激動搖蕩。他渾身不對勁,有種不祥的預感,懷疑……
他是否就快要陷落了?
★★★
「酒醒了嗎?」
「一半一半。」
返家的路上,雙雙由趙恭介背在背上,臉上綻著甜甜的笑容,像只小猴子似的,兩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兩腿都靠著他後托的手臂,光著腳丫子在空中晃動。
「那就請你一半能用的腦袋聽清楚我的話,以後沒有我的允許,禁止你再像今天一樣傻呼呼地跟陌生人走。人心險惡,你都幾歲的人了,還要別人來教嗎,嗯?」渾厚的聲音,夾雜著責難在她耳邊響起。
他擔心她。雙雙笑逐顏開,嬌憨地咬住下唇,拚命把紅通通的小臉藏在他背上,不讓他看見她那充塞著滿滿的、滿滿的喜悅,雖然他本來就看不見,可是她就是想藏。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她細聲細氣的問。
是的。不過他沒說出口,他高傲的自尊心拒絕對這種小事坦然。
「你只要記住從現在起,能離他有多遠,就離他有多遠。」
「萬一我離不了呢?他高大魁梧,硬來的話,我也束手無策。」
趙恭介冷下臉,深鎖濃眉。「你的嘴巴是生來幹什麼的?」
「不要對我吼叫……」她白玉般的小手,微微收緊,腦袋裡漲滿震耳欲聾的聲音,令她難過得快昏過去。「現在腦袋有點不靈光……你吼得太大聲,我的頭會裂成兩半的。」
趙恭介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哪有吼叫,只不過說話口吻冷了點!就為了她的醉酒之苦,他就活該倒楣一路上陪她喵喵叫,一想到這裡,他的脾氣又回來了。
「趙師父,你覺不覺得最近喝的參茶特別好喝?」話題轉了個奇怪的方向。
雙雙那垂下來的俏臉,令他眉心大擰,靠這麼近,連她濃密微翹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荒唐!
「參茶的味道都一樣,哪有什麼好不好喝的?」
「是嗎?那太可惜了,全然沒把我的心思表現出來。」
「心思?」她會有什麼心思?「我以為我通常只看見你的居心叵測!」
「才沒有哩!」她哪那麼奸!「你都沒瞧見我的努力,知道你不喜歡太燙的參茶,總是一個人捧著它,躲在廚房裡,不斷地吹涼,太涼了不適當,我又加熱,太熱了又白費,我就重泡,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直到泡出你習慣的味道,才喜孜孜地送到你面前,這是無悔的愛,才不是意圖不軌,我……非常……非常的喜歡你。」
趙恭介的眼中閃過一抹光芒,深幽而冷淡。「老實說,我覺得很困擾,從以前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女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大家只是一味追求婚姻、追求體面的丈夫,誰又曾經真正瞭解過誰?」膚淺的媒妁之言,膚淺的著迷理由,他看太多、聽太多!感情不應只是這些。
「我不一樣!」她激動地反駁,聲音一出喉嚨,她馬上痛苦得在他背上蜷成小人球。
「不要對我吼叫,我聽得見。」貨真價實的小笨蛋!
「我感受過你手心傳來令人安心的溫暖,知道你的好。在你身邊我覺得喜悅、覺得快樂,我絕對不是毫無理由地迷戀,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不要把她和他過去的女人混為一談。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為什麼?難道是我的身世配不上你嗎?還是我的外表不夠美麗?」她的失望著急完全顯現在臉上,披露了她落寞的心緒。
他應該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再說知道了又如何,青樓姑娘也是人,也有血、有淚,她才不因此妄自菲薄呢!
趙恭介半晌不語,良久之後,才低沉地說:「『愛』字的中間是個『心』,我心如止水,如何去愛你呢?」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跟她講這些。
他以強而殘忍的理由打散了她的熱誠。
雙雙腦中一片空白,怔在那裡動不了。寂靜的午後,象牙白的光線照得樹影幽幽泛光,風兒嘯嘯,人兒悄悄,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交織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