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韋伶
「好久不見了,水玲表妹。」雍恰說。
水玲懷疑地看他,問道:「你叫我水玲表妹?」
「我是雍怡,你大概不記得了。」
「哦。」
「砰——」地一聲,她淬然猛力甩上房門,「謝謝再聯絡。」
雍恰一臉呆愕地僵在門外,這是?!
水玲深吸一口氣,平穩地收起那副嬌柔纖弱的嗓子,她不發一語地踱向床鋪,拉開被子躺臥下來。
「格格,怎麼辦?他是王府的二少爺,你剛剛還當著他的面大叫著要煮狗肉來吃,現在可怎麼是好?」
胖妹飛也似的衝到床畔,已嚇得冷汗直流。
水玲眨眨無神的眼,迅速轉身拉高被子——「睡覺了。」
胖妹一看,心頓時驚了半截:「你不能又叫我看著辦,你別睡啊!」
呼……酣然入夢。
「格格!格格!」
這完全是不知何時教養出來的性格,似乎從她認識這主子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格格這人怪。
她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能耐,然而卻不是因為膽子比別人大,而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她有樂觀的天性,凡事悠哉來閒蕩去,但不是因為她瀟灑從容,而是因為她腦中有傻大姐的劣質成分;每回一遇上麻煩事,她就會立刻倒頭睡覺,躲得比誰都徹底,全把事情扔給胖妹去善後。
「你今天捅的婁子這麼大,」都露餡了,雍怡少爺一定會看穿她們的,「叫我怎麼善後嘛!」
胖妹哇哇叫,膽戰心驚看著那兩扇琺琅鑲玉門扇發出摩擦聲被推開了。
哇!他已經人內了!
「格格!格格——」
然而任她再怎樣叫、怎樣搖,水玲就是百搖不醒。
☆☆☆
胖妹簡直急得好像火燒屁股,而雍怡宛如鬼魅般的人影,轉眼間就在她身前站定,一派的溫和笑容,好看,但令人背部發涼。
「看你們磨刀擦劍的,想必一定是餓了。請過來用早膳。」雍怡客氣地說道,隨侍在後的丫環,依語將餐點擱置在桌上。
胖妹縮著下巴,怯怯地坐到桌邊:「多……多謝二少爺,勞您親自把吃的東西送過來,實在……實在過意不去,嘿!嘿!」她僵硬地笑了兩聲。
「呃……這東西已經送到了,那、也不多耽誤二少爺忙了,請!」右手掌朝上一攤,她索性下起逐客令。
雍怡揚唇而笑,難纏地坐人太師椅,低吟道:「不急。」
「不急?」天啊,正是她最不想聽到的字眼!
胖妹猛抓頭皮,心慌意亂得幾乎要仰天長嘯,她難以置信地直瞪著他,一臉含恨。
「我和水玲表妹十多年沒見了,難得她來一趟京城,沒想到居然生了怪病,所以我特來探望。」他倏然瞇起銳利瞳子,視線停留在水玲臉上,「剛才見她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實在看不出任何病態。」
「呵!呵!看不出任何病態……」胖妹在笑,看起來卻像在哭。
她就知道一定露餡了,生重病的人哪有能耐拿著刀追著狗跑?生重病的人只會像狗一樣呻吟。眼前這般荒唐事,也只有她這做事不用大腦的莽撞主子才幹得出來,這會兒就是再精心策劃的謊言也不攻自破了。
胖妹抬起右手,翹起小拇指擋在自己的唇邊,她好恨!
「她到底生了什麼病?」
「她、她得了厭食症,什麼東西都不吃、什麼茶水都不喝。」
「卻追著狼犬高喊要煮成一鍋香肉?」
「是啊,現在除了香肉,她啥也不吃!好可憐吶!」
「如此一來,犬狗的消耗量豈不是很大?」
胖妹點頭:「格格一天要吃一大只,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把揚州附近的大狗、小狗、流浪狗、癩痢狗給吃得精光。」
太好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格格竟成了噬犬妖女,和原先的計劃完全背道而馳。胖妹欲哭無淚。
雍怡笑著答道:「啊!看來真的病得不輕。」
衝著他的神情,她就知道他不信。
「好了——」雍怡霍然起身,「既然水玲表妹在休息,我就不再打擾了。」
「真的嗎?」胖妹登時眼睛發亮。
雍怡輕輕一笑,冷不防的伸長雙臂撐住桌面,並將胖妹困在其中,以令人燥熱臉紅的邪魅嗓音,低喃說:「當然是真的。等她醒來後,請她到祺東苑來找我,我等她。」
「你……你想幹嘛?」胖妹驚慌失措地回望他。
雍怡恢復站姿,以正常神色笑道:「緊張什麼?只是找她敘敘舊罷了。」
「是嗎?」
胖妹打死都不信。
☆☆☆
水玲跟著王府婢女,東轉西兜總算轉進了祺東苑。
她是來赴雍怡的約的。
然而一進祺東苑,她立刻被這座三進式的院落給嚇呆了。
祺東苑無庸置疑是座設計新穎的建築,三進式的佈局中,各有小院一座、活水池一座以及假山石子路,除此之外,還有各種花卉植物遍植其中,而建築一概採用布瓦頂,別緻又清新。
「哇,光一座院落,就有我家前前後後加起來那麼大,嚇死人了……」
她神色純稚地喃喃自語,這裡真讓她大開了眼界,忙著東張西望地觀察四周環境,沒注意到婢女穿過一條長廊,已將她引進了祺東苑的箭亭。
雍怡就站在箭亭前方的開闊平地上,正在為馬上鞍。
「睡醒了?」
「嚇!」
他突然走到水玲面前,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表……哥」
她緊張地喊了他一聲表哥,所幸除了有點不習慣外,沒有太大的困難。
「叫我雍怡就行了,表哥、表哥的,聽得我很不習慣。」
「雍怡。」她聽話地喊他一句,慢慢地問,「胖妹說你找我,有事呀?」
雍怡研究她毫無頭緒的單純表情,很快地說道:「她沒告訴你,我邀你來是想和你敘舊、重溫兒時的記憶?」
「哦,這個啊,她提了一點點。」
「還喜歡寫字嗎?」雍怡問,他再度走回馬匹的身旁,調整馬鞍的位置。
「寫字?」水玲跟在他後頭,經過裝有馬襪的木桶,順勢彎腰撈起一把秣草,逕自餵食馬匹,「我以前很喜歡寫字嗎?」
「一歲大的時候已經能把筆握得緊緊的了。」
「是嗎?」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過去從沒人跟她提過這段過往,「那我大概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例子,教我漢字的師傅說我的字像鬼畫符,難登大雅之堂,我現在比較喜歡撫琴奏樂。」
雍怡驟然斂起雙眸,深邃陰冷地凝視她:「這麼說來,你大概也忘了自己曾經咬傷我鼻子的事嘍?」
水玲霍然靜止,飛快轉頭看他:「我咬過你?」
「有,就像這樣——」
水玲杏眼圓睜,發不出聲音,驚恐地瞪著一剎那間壓上來的俊逸臉頰,她清楚地感覺到雍怡粗厚的大掌緊密地捧住她的雙頰,致使他溫熱的氣息親呢地噴在她臉上,而獨屬於他的男性氣味,同時亦肆無忌憚地侵入她的鼻腔。
她被嚇直了眼,不知作何反應,忽然間——
「啊——啊!啊!啊!」
雍怡竟張嘴咬她的鼻樑,疼得水玲蠻橫地拚命跳腳拍打他的肩膀。
但他似乎早已下定了決心,不咬到他高興絕不放手!還嫌她那兩隻揮舞的手太礙眼,索性霍地扣住她柔細的手腕,更加拉近她,方便他咬個徹底。
水玲被嚇壞了,全然搞不懂這是什麼樣的狀況,更甭提極力反抗了,此時她只能騰著大眼任憑他蹂躪自己的鼻。
不知過了多久,雍怡終於放開了她。
當她護住自己的紅鼻子,含淚迎上他的面容時,始料未及地迎上他臉上一抹發自內心、分外和善的魅惑笑容,那使她瞠目結舌。
雍怡眼裡閃爍著歡迎的光彩,在她尚在五里霧中時,已綻出愉悅的神情道:「歡迎你,水玲。」
他—百八十度大轉變的表情,真弄傻了水玲,她既緊張又懷疑地問:「歡迎我?你沒有惡意嗎?」
雍怡輕笑地看著她回道:「你小時候曾經咬傷我,就連額娘也誤以為我會伺機報復。怎麼可能嘛!那時你才不過是個四歲的小丫頭,我若跟一個小傢伙斤斤計較,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那你幹嘛咬我?」
「那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見面禮。」
「見面禮?京城的人都這樣嗎?」
雍怡聳聳肩,笑而不答。
「那我懂了……」
「咦?」
說時遲那時快,踏腳!抱臉!雍怡才感覺到她細膩柔荑倏然熨上自己的臉頰,轉瞬間,她那兩排雪白大利牙已狠狠啃住他的鼻樑,然後用力咬下——
「啊——痛——」
「這是什麼……可惡!又流血了!」
雍怡看著沾到手上的鮮紅血跡,當場暴跳如雷,然而他又哪裡曉得自己此時此刻的一舉一動,看在偶然經過箭亭意外撞見這一幕的父母眼中,全成了他與水玲的打情罵俏,恰如一對小冤家。
「嘿嘿嘿……」
兩老閒得發慌的腦袋,不禁開始運轉。
第二章
當天午後,鼻樑中央擦一層白色藥膏的水玲,被簡福晉請到王府北面的一處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