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韋伶
落座之後,看著對方,玉靈抿唇淺笑道:「士兵們成天操練用的兵器,上頭的汗水、塵沙全混在一塊兒,髒死了!若不把傷口清理乾淨,小心你這條手廢了。」
玉靈先以濕布,輕輕擦拭掉女子手心上的血跡。
她一抬眼,發現光是這樣已令那小姑娘感到痛楚,蹙緊了眉頭。
那就讓你多痛一些唄!
玉靈的表情驟然陰沈,一把將她的手按入水中。
姑娘當下啃住下唇,幾乎要痛叫出來。
「我叫玉靈,玉帛的「玉」、靈秀的「靈」,剛從京城來的。」
清洗完對方的傷口,玉靈改用另一條干布擦拭,動作始終細膩留神。
「我叫松羽,松柏的「松」、羽毛的「羽」。」
「松羽?好怪的名字。」
「──」松羽怔住。
真嬌弱,一個玩笑就嚇到了!玉靈心想,似笑非笑地對視著她的眼眸,一晌後才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我喜歡。你就是東英從疏勒城帶回來的姑娘唄?」
「你怎麼會知道?」
「你的嗓門很大。」在另一邊的廂房吼得驚天動地,沒聽見就是聾子了。
松羽羞紅了臉。
「對他這個人有啥看法?」
「他?!」
「東英嘛!」!
玉靈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松羽睜大眼睛、一時無言以對。「呃……看我氣他氣得把劍身當成他的脖子扭,猜也猜得出來我對他看法肯定不好。」
「東英唇上那兩撇薄薄的鬍子,給人太成熟、太嚴酷的感覺,我見過他沒留鬍子的樣子,俊美得彷彿隨時可以攝人心魂。所幸他後來蓄胡,樣子沒以前漂亮,思慕的閨女們,自然而然少了一大半。」
「是……是嗎?」
「他告訴你他時日無多的事了嗎?」
「他說了。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是他要找的人,我怕我非但幫不了他,甚至可能害了他。」
「不要擔心,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我不是──」
「可是他找到了你。」
「但是這樣的找人方式未免太輕率了,在他們前往疏勒城的途中,肯定遇到了上百、上千個人,我不過是他遇到的其中一人,你們就這樣一廂情願地把賭注下在我身上,難道你們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望著她善良的瞳子,玉靈突然有感而發地說:「整件事一開始就是冒險,他冒險聽我的話、再冒險綁架你,每一件事都是冒險。」
「冒險聽你的話?」
哎呀,被聽出破綻了!
「就是江湖術士的話。」她改口。「我是受他額娘之托來傳信的。」
「你和東英是朋友,還是親人?」松羽好奇地問。
「朋友。」玉靈露出笑意說。
「那你不替他感到憂心嗎?」他都快死了。
玉靈驀然抬眼怒視她。「憂心,誰說我不憂心了?我憂心他和你經常接觸,久了,就產生好感。」
松羽的思緒僵住,傻在那裡呆望她。
是什麼佔據了那雙眼瞳?
──敵意!她整個人震了一下。
收回視線,玉靈重新露出雍容恬靜的笑容,一邊整理藥罐,一邊提醒道:「對了,敷在你手上的藥摻了些毒粉,不腫個三、四天不會好。」
「什麼?!」松羽驚訝得目瞪口呆。「這藥……」
「不送了,請吧!」
「你?!」松羽驚喘,眼睛大睜,無法相信玉靈在做了如此惡劣的事之後,居然還能笑著下逐客令?
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驚恐萬分地看了玉靈一眼,隨即起身掉頭就走。
討厭鬼一走,玉靈便露出壞心的笑容,推開藥品,她從懷裡拿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紙。
史書記載,隋末唐初,西突厥在射匱可汗、統葉護可汗的統治下,勢力逐漸壯大。貞觀二年時,統葉護可汗被殺身亡,西突厥於是分裂為兩部,並以伊犁河為界,兩部相互爭鬥殘殺。永徽二年,賀魯重新統一西突厥各部,背叛唐朝。戰爭隨即發生,交戰六年多後,唐將大敗突厥軍十萬騎,賀魯因而展開逃亡生活。
相傳他在逃往吐谷渾前,曾將大批財寶藏在伊犁某處,計劃將來復國之用,可惜直到他客死異鄉,夢都沒有圓的一天。
而現在那張記錄了寶藏地點的藏寶圖,就在她手中,正是從金鑲玉珠菩薩立像的蓮花底座中取出的。
為了這張紙,她幾乎賠上一切,壓下這份憎惡,她決定明天就著手勘查地形。
賀魯的寶藏,她勢必要到手!
第九章
天明時──
玉靈前腳才剛跨出將軍府的門檻,在和西凰四眼相交的一剎那,她的臉色已霍然轉為冷暗。
他一身輕柔的裝扮,深沉的墨綠長袍包裹著他一身臻至完美的高挑身材,再往上是他白淨秀逸的容貌,渾身散發出一股縹緲幽然的氣韻。
西凰,像蛇一樣狡獪的男人。
望著他,玉靈冷若冰霜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找你要樣東西。」
「沒你要的東西,西凰大人。」
她傲然回視,將軍府大門前刮起的大風沙,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塵沙中,她僅是一逕地以怨懟的眼神盯著他、瞪著他。
不久後,風停、沙落,一切歸於平靜。
玉靈收回視線,毫不猶豫地走下階梯,與他擦肩而過。
「不要走!」
西凰急喝,數月來思念、擔憂、期盼、內疚、自責等複雜的情感,這一刻全盤崩解。
他認真地道:「我知道我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指控你偷取襲簡親王府的傳家寶,但你知道嗎?即使當時認定你是賊,日日夜夜縈繞在我腦海的人,卻依然是你!」
他赤裸裸的示愛,使玉靈暫且停住了腳步。
西凰繼續道:「盜取「月仙」的人已經露面,一切都是玄親王暗中搞的鬼,我明白當你面對我斥責時的痛苦,也瞭解自己究竟傷了你多深。現在我來,只為換取你的諒解!」
玉靈緊蹙眉心,來西域的這一路上,她已下定決心絕不心軟。
這一番話聽在她耳裡,無疑是笑話!
她不是那種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弱女子,他以為幾句甜言蜜語就想讓她痛哭失聲嗎?要找容易說服的姑娘,回京城去找!
她緩緩轉回身子,眸光在他身上停駐了片刻,她定定地看著他問:「這次又是誰派你來接近我的?省省吧你!」
丟下一句話,她即刻旋身上馬,夾踢馬腹便奔馳而去。
馬蹄捲起的風沙瀰漫天際,東英一行由天山北路回來的隊伍,不巧正撞進這一團灰塵中,當場響起一片咳嗽聲──
「咳咳!咳咳……」
「咳!玉靈格格究竟在忙什麼?」副將一邊摀住口鼻,一邊抱怨地問自己的主子,顯然吃過她不少次虧。「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去匆匆了,有必要每次都弄得……啊──」
他話還沒講完,陡覺背後襲來一陣外力,下一秒整個人已被狠狠拽下坐騎,摔倒在地轉了好幾圈。
「誰?是誰?!」他氣急敗壞地問,配刀抽出一大半。
「二弟?」東英訝異地望著拉下副將騎上馬背的男子。「你幾時到的?」
西凰飛快瞄了東英一眼。「現在沒空跟你說明,有話等我回來再說!」
說罷,「駕」的一聲,馳騁而去,留下一大票毫無頭緒的人。
兩匹馬沿著起起伏伏的沙丘狂奔,橫越原始的沙漠地。
「駕!」西凰踢打馬腹,逼馬加快速度。
玉靈知道他在追她,但就是不願意放慢速度,甚至連頭都不想回,只是一逕地揮鞭笞打馬臀,希望盡快擺脫他。
然而西凰完全不肯放棄,沿著她走過的路,拚命在後追趕。他逐漸發覺她並非漫無目標地前進,而是遵循著一定的路線。
她想到哪裡去?
他不禁疑惑,而姑且撇開這不說,她馭馬的工夫真是該死的了得,豪放的速度絕不遜於男子。
不過他也非省油的燈,在進入一片樹林之後,他順利追上她。
「玉靈,我千方百計弄到你的消息,沿途尋著你的蹤跡到了西域,難道你還看不出我的真心?」他大聲喊出自己的感情。
玉靈充耳不聞,故意在林木間左閃右移地改變馬匹方向,使他不能順利與自己並駕齊驅囉嗦。
眼前的大樹擋住了去路,西凰將韁繩往右一拉,馬匹立刻朝右邊跑以避開障礙物,速度頓時變慢。
「駕!」他再度加快速度,重新回到玉靈身邊。「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玉靈將怒氣發洩在軟鞭上,使力抽打馬匹。「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從我眼前消失!」
「無論如何我都要帶你回京城!」
玉靈瞪他。「憑什麼?逼得我離鄉背井的人就是你!」
西凰迎視她,同樣堅定地道:「所以我要你回去。」
「不可能!」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由他牽著鼻子走。「駕!」
兩人一來一往的追逐過程中,西凰開始用親情攻勢。
「你恨我,所以用這種方式報復我,但你的家人是無辜的,他們沒有責任要承受你一走了之後對你的擔心及害怕。」
「我跟家裡人的事與你無關!」真是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