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韋伶
可惜的是他尚不及看到她的容貌,重重的人群已將她隔離在他的視線外。
「哇,好標緻的姑娘!」他身後的小卓子傳出一聲驚歎,毋庸置疑,他瞧見了那姑娘的五官。淇*斜睨他一眼,猜疑地蹙起眉頭。
小卓子回頭,不期然地正好對上他這副表情。「是真的。爺,如果你能娶到那樣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打包票老夫人一定樂得跳上桌手舞足蹈。」
「多嘴。」淇*沉著臉斥責一句。「久違了,歌玄。」
他很快地將注意力放在歌玄身上,那陣悸動人心的香味,已然被他置之腦後。
「久違。」歌玄露出一個誠摯的笑容,請他入座。「年前你領軍進駐西藏,年後的今天,很高興你能活著回來。」
淇*勾起懾魄的絕俊眼眸。「我曾誓言在比武場上勝你一籌,所以我很愛惜我自己。」
「大話別急著說,去年咱們不分伯仲,今年我可是有備而來,手下敗將不一定是我。」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歌玄興味盎然地揚高一道眉,慢條斯理地點頭。「也對,等上了比武場自然見分曉,在這裡空口無憑,說的等於白說。」
皇室宗族教育除宗學、覺羅學、王公府第學等靜態學問,對騎射武藝的訓練尤為重視,除平時嚴格的教導,更於每年春、秋二季,定期舉行披甲射箭及武術比賽,優者封爵受賞,劣者降二等封授,競爭甚為激烈。
這些考封制度對他與淇*而言吸引力不大,誰勝誰負反而才是關鍵。
淇*揚著嘴角,抿唇不語,霍然留意到他面前的茶杯上沾著一些胭脂。「這是?」
「莊親王府三格格留下的。」歌玄牽動嘴角,不疾不徐地解釋道。
「三格格?」剛才的姑娘?
「三格格名叫華珞,人如其名,宛如珠玉一般地嬌艷動人,你這聲名狼藉的武喜郡王可有興趣認識、認識?」老夫人跳上桌的偉大奇觀,他倒想見識一番。
「我不想為自己找麻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歌玄微微哂笑。「女人並不如你印象中的糟糕,有時還挺可愛的,淇*。」
「不敢領教。」
***
韓家潭
朝為俳優暮狎客,行酒鐙逞顏色;
士夫嗜好誠未知,風氣妖邪此為極。
古之嬖倖今主賓,風流相尚如情親;
人前狎暱千萬狀,一客自持眾客嗔。
酒閒客散壺簽促,笑伴客人花底宿;
誰家稱貸買珠衫,幾處迷留僦金屋。
*蜣轉丸含異香,燕鶯蜂蝶爭輕狂;
金夫作俑*形穢,儒雅傚尤慚色莊。
靦然相對生歡喜,江河日下將奚止?
不道衣冠樂貴游,官妓居然是男子。
「不道衣冠樂貴游,官妓居然是男子……天啊,沒想到京師樂府詞。戲旦裡描述的,竟然全是真的!」
一身倜儻男裝的華珞捧著熱酒縮著肩,愣頭愣腦地盯著四周的人兒瞧。
眼前除了來尋花問柳的王公貴族外,清一色是相貌清秀,酷似姑娘的年少者。
巧笑倩兮,如夢似幻,連她這個道道地地的女人亦自歎弗如,論容貌沒容貌,論身段沒身段,還提什麼爭奇鬥艷呢?
「莫怪京城裡的王公貴族留戀其中,原來……」她傻呼呼地喝了一口酒,猛地一陣猝來的辛辣味頓時嗆得她咳嗽連連。「咳……咳……好辣!」
「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難喝?」
華珞舉高手中的杯子,吐著舌頭難以置信地打量,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那是虎鞭藥酒,公子。」一陣清甜的嗓音由內廳傳出,隨即走出一位豐臀細腰,美得令人瞠目咋舌的年輕姑娘……或者是男子。
「她」超凡的姿色令華珞傻眼,幽美婉順的氣質完全展露出女人惹人憐愛的特質,偏「她」徹頭徹尾是個男人。
當女人,「她」比自己成功多了!華珞眼睛發亮,欽羨得五體投地。
「小女子,仙仙。公子,怎麼稱呼?」男伶帶著職業性的笑容走近她。
「我……我叫華珞,仙仙姑娘。」
華珞盯著她的臉蛋,腦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竟然糊里糊塗地說出真名。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名字跟莊親王府的華珞格格同名,你……」仙仙思緒敏捷地審視她,來來回回將她看了好幾遍。
華珞赫然驚覺自己說溜嘴,一顆心臟差點沒從嘴巴裡跳出來。
「你不會是她的阿哥吧?」「她」綻開迷人的微笑問。
華珞的肩膀頓時垮下來,鬆了一口氣。「不,不是,我不認識她,只是剛好同名罷了。」這可嚇壞她了。
「原來如此。」仙仙難掩悵然若失的心情,遺憾來的不是王公貴族而是凡夫俗子。「公子,仙仙為你斟滿酒!」儘管如此,生意還是得做,笑臉還是得陪。
「斟滿?」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咦,有何不對勁嗎?」
華珞望著她,壓低音量輕輕說:「『你』可能不知情,這叫虎什麼來著的藥酒壞了,不僅極度苦辣,還帶了股怪味,喝不得!」
「什麼?」仙仙咋舌,怪異地看著她。
「我不喧嚷,你去吩咐『姑娘們』,別再將這種酒往外送,喝壞了客人的肚子對這裡的名聲不好。」
哈,原來來的不只是凡夫俗子,還是個二楞子!!「公子,虎鞭藥酒是壯陽用的,不苦不辣上得了火嗎?」
「壯陽?『你』說我喝的是男人喝的壯陽藥?」華珞猛地站起身,錯愕地睜大雙眼。口中的苦味宛如一把火燒進她的肚裡,由肚裡竄上臉頰,不過一眨眼,她的臉已經燙得幾乎冒煙了。
「是啊,一等一的補品。」仙仙貼近她,凝視著她悔不當初的嬌顏,當眾就伸手輕撫她溫熱的紅臉蛋。「瞧『你』的,光聽壯陽藥臉就紅成這樣,一會兒進了房,上了床,不燒了奴家嗎?」
在「她」略高自己半顆頭的身影下,華珞連忙偏頭閃躲「她」的碰觸,卻沒想到「她」強行箝住她的肩膀,硬將她定在「她」身側。
仙仙對她笑說:「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上樓進房吧!」
「進房——」華珞嚇得尖叫失聲。「不、不、不!我不進房,我不進房!我來韓家潭不是要進房的!」她抓緊衣領,緊斂身子,死命保護自己。
「不是要進房?那『你』來幹麼?」
「我……我是來看看情況的。」華珞支支吾吾道,好回去跟恩羚表姊說。
聽她這麼一講仙仙恍然大悟。
「她」倏地收起笑容,插起腰,一副老湖江的樣子說道:「賣身早說嘛,何必弄得這麼複雜?來人,把這位公子帶下去簽賣身契!」「她」放聲叫著,二名大漢聞聲而來,不發一語地倏地架起華珞的雙臂。
華珞呆了。
仙仙傲慢地以纖指理著髮髻,抱怨道:「今天客人多,原本還想我這老鴇得下海,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要賣身的,嘖!」
「我不是要賣……」
「『你』想賣多少錢呀?」老鴇開始評鑒貨色。
「不是……我不是……」華珞明知道必須極力否認,偏偏舌頭像打結般全然不聽使喚。
「『你』可不許反悔,反悔就是唬弄『老娘』我,這種事在韓家潭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我的好公子。」仙仙抬起她的下巴,妖媚地笑道。
「不行!我不能!」華珞用力一叫,驚恐地掙脫大漢的箝制,推得老鴇人仰馬翻。她提起裙擺,使出渾身力量奔出花廳。
老鴇氣得臉紅脖子粗。「別讓『他』給跑了,韓家潭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她」躺在地上河東獅吼。
「是!」
***
黑夜暗雲隨風疾送,不時遮住皎潔的月華,使大地籠罩在陰影中。華珞不敢置信地回望身後一大票追兵,沒命似地跑過幾條無人的街道。
此時,一間正要打烊的客棧吸引住她的目光,無暇思索地,她連忙衝了進去,罔顧店小二的阻止及叫喚直接往樓上跑,有多遠躲多遠,有多高爬多高。
她萬萬不能讓自己落入那些人的手中,那關係著她阿瑪——莊親王福瑋的一世名聲呀。萬萬不能、萬萬不能!
「他進了客棧,快追!別讓『他』給跑了,老闆今夜要『他』做陪!」
追逐聲充耳不絕,華珞冷汗淋漓,兩頰泛白。
她明知道自己非逃不可,可胸口上干脹的疼痛感已快令她窒息。不行了,她跑不動了,再跑,她就要昏了!
她放緩腳步,方欲以手支在身側的門扉喘息,門扉赫然被她撐開——「砰」的一聲撞得窗面嘎嘎作響。
「呀——」她撲了個空,整個人頓時往房內栽。
「小卓子,是你嗎?斯文點,別撞壞了門。」平舒而感性的男聲,緩緩由屏風後傳出。
在逐漸危急的情勢中,華珞按捺住紛亂的心緒很快地自地上爬起,鼓足勇氣,毫不考慮地繞到屏風後求救。
「請你救救……呀——你一絲不掛?!」她尖叫出聲,腦中登時一片空白。她一定是墜入夢魘,不然便是迷失神智,否則她怎會盯著一尊赤裸裸的男體直瞧,而它完美得幾乎不可能是現實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