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韋伶
雨熙聽得尷尬不已。
「住……住口!」她尖聲打斷他,臉紅得快起火。
他頓住。
通往餐廳的樓梯迴盪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琪琪等人偕同一群男子正浩浩蕩蕩走進來了。
雨熙一看,心裡大叫不妙,二話不說拉著湯子矞就往男廁裡躲。
隨後砰的一聲,甩上廁所門。
「我沒有再去髮廊上班的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雨熙站在裡面問他,才跑沒幾步路,就已上氣不接下氣。
「我知道我的行為傷害了你,所以你傷心欲絕。」湯子矞道。
「我傷心欲絕?」哪有?雨熙聽得一頭霧水。
「我剛才看見你臉上的淚珠。」
「那是……」
湯子矞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接著說:「你心裡難過是自然的,但它就是發生了,我們必須把話講開,然後一起找出一個方法解決,而不是單方面讓我成為最佔便宜的人!」
他沒那麼下流。
雨熙總算瞭解了他的動機,連忙出聲辯解。「我現在就在解決它,而且我也沒有傷心欲絕。」
「對著餐具淚流滿面,就是你的解決之道?」
「不是,那是……」
雨熙突然不知道從何解釋起,來來回回煩悶的走了幾次,最後兜進一間小廁所,踩上馬桶蓋、坐上水箱。支著頭側,她突然覺得頭又痛起來了。
「總而言之,那跟你沒關係!」她說,不解自己看起來真像是那麼軟弱的女人嗎?
「你知不知道你的話聽在我耳裡,全是口是心非的大謊話?」他嚴峻地問。「你是平常人家的大小姐,又不是舞廳裡的舞小姐,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不在乎?」
「我是真的不在乎!」
湯子矞倚坐在洗手台邊緣,面對廁所內的她,與她成一直線地對望。雙手環胸,已經擺好談判的架勢。
「這是你的第一次吧?在我之前你應該沒有別的男人,是不?」
雨熙雙頰火紅。提……提這幹什麼?!
「像你這樣單純的女孩子,不沮喪、不自責是不可能的。」他不至於粗線條到忽略這種事。「我會設法彌補你,若你覺得需要精神賠償,說個數字,我覺得合理,肯定不會有第二句話;若你覺得需要心理醫生,一樣,講一聲,我一定聘請最好的醫師輔導你,若你……」
他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大串,雨熙則越聽越覺得這個男人有理講不清。
「總之,我不想站在不負責的立場,你應該明白,再說我……」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湯子矞嘴巴僵住。「你不想聽?!」
雨熙從馬桶水箱上跳下來,直直走向他。「首先,雖然在你之前,我沒有其他男人,但我並不覺得沮喪,也不需要你來賠償我。再說,我如果拿了你的錢,那才會令人覺得齷齪!」
「你真的這麼想?」
「不然呢?儘管那一晚的事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我相信我應該是樂在其中的,你不欠我什麼,就請你別再自以為是了!」
她只想盡速從他眼前逃離。兩人發生過那種事,像這樣站在他面前,難免令她覺得彆扭、丟臉。
「你真的不要緊?」湯子矞看著地,持續他一點都不相信的模樣。
「滿面春風,好得很。我不在乎那件事,你也快點把它忘掉,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凝著她秀麗的臉龐,喟歎她竟如此開放。
「既然你瞭解,那我們也該說再見了。今天我是來參加聯誼的,對方都是些高學歷、高收入的醫生,你千萬別再出來妨礙我,明白嗎?」
「聯誼?你在找男朋友?」
「職場上,考空姐我又失敗了,情場也許可以得意一些。再見!」
「再見……」
他的聲音輕細的在空氣中慢慢擴散開來。
已開門出去的雨熙,探頭回來說:「修車的錢,我會設法籌,不過別想叫我再回去讓人家摸屁股,行嗎?」
她雖然詢問他,然而口吻裡,早已是不容置否。
「行……」湯子矞心不在焉地道,在她離開後,室內突地一片靜默。
在正式走向自己的死黨前,雨熙先在暗處拉拉裙子,以便它更整齊地貼在自己腿上。抿了抿嘴唇,讓它看起來豐潤些,然後才帶著吸引人的笑容,端莊地走向他們。
「不好意思,我去了一下化妝室,所以來晚了。」
眾人跟隨著聲音,抬頭看向這位遲來的美人。
四名男子中一名身材最高壯的男子,趕緊說:「不不不,來晚的是我們,你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他顯然被她高雅的氣質深深擄獲住了,這是許多男士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犯的錯誤。
認識她愈久,就會愈明白縱使她談話的口氣非常溫和,但不代表她真是那麼地文靜端莊,事實上她和許許多多女孩子一樣,也有神經質和火冒三丈的一面。
她只是外表比較容易讓人誤解罷了。
琪琪對坐下來的她說:「他們的車子在市民大道上拋錨了,為了等拖車來,所以才拖到現在。」
「拖車不是很貴嗎?」
「再貴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好在咱們這位先生有金卡,道路救援服務來得特別快。」壯先生拍拍一旁的俊小子。
「金卡?!」
琪琪等人喜出望外的驚呼,目標就是他了。
「哪一家銀行的?」
「不是靠老爸才辦下來的,對吧?」
「請問你是哪一科的醫生?」
「沒女朋友吧?」
三個女人像嗜食的蒼蠅,纏著他這塊大肥肉你一句我一句地問著。
「金卡是我自己辦的,不是靠老爸。我剛回國,所以還是婦產科的實習醫生……沒有女朋友。」湯子凱羞澀地詳細回答,不經意地,靦腆的笑眼對上了雨熙的眸子。
雨熙立刻彎出了一朵笑雲。
男廁內──
子矞回神嚥了嚥口水,才赫然發現自己在廁所內,已呆站了好一晌。
他瞥看鏡內的人,再次確信自己對雨熙只有那一段露水姻緣的綺情,不含其他情愫,但……
為何聽見她要去結交異性朋友,他的胸口會有陣酸澀的滋味湧出?
他徐徐地抬起右手,將它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心中感受到一種五味雜陳的滋味,使他滿臉狐疑。
※※※
誠如兩人所協議的,湯子矞與雨熙從此分道揚鑣,各過各的生活。
湯子矞跟過去的生活一樣,每晚凌晨兩點就寢,九點鐘出門上班,到了公司,一樣被同棟辦公大樓的女性盡情凌虐、吃豆腐。
值得一提的是,那輛捐血車來了位媽媽級的義工,記得她是這樣說的──
「人命關天,年輕人,就是你了!」
忽然間,等湯子矞回神時,他已被按在捐血椅上,一根粗大的針頭觸目驚心地立在他面前,漸漸接近他……接近他……
「啊──」
至於雨熙,她總不可能一直走霉運,忙於聯誼,排不完的應酬,使她幾乎天天過著天堂般的生活。
同時,她仍舊利用白天的時間繼續上她的空姐訓練課,那也不是件輕鬆的事,美姿美儀、英文;英文、英姿美儀……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然後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清晨……
「不會吧?」
石破天驚的叫聲,驟然劃破天際。
「女兒呀,怎麼了?你在廁所裡怎麼了?」
杜母拿著鍋鏟,趿著木屐,靠在廁所的門板上,又敲又問。
雨熙坐在馬桶上,印著某某藥房的塑膠袋,以及雜七雜八的藥用紙盒和說明書散落一地。
這時,她咬著下唇,顫抖地將手中的試紙再拿到眼前看清楚,一個鐵錚錚的事實就赤裸裸的攤在她面前──
她有了!
「天啊……」
她再度愁眉苦臉地癱在馬桶上。
※※※
事務所
小林將蛋糕及咖啡推到客人的面前,笑了笑,然後問:「百忙之中還特別請你跑這一趟,真不好意思。」
身材矮胖、頭髮微禿的中年男子,拿起蛋糕不客氣的吃起來。
「不會啦!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老闆都開口了,我就算不想來也得來。」他用塞滿了蛋糕奶油的嘴說,一不小心,噴了些奶油渣出來。
「對不起!」他用袖子去擦。
「沒關係。」小林客氣的說,扶著椅背微微轉過身去看他的老大。「湯先生,證人已經來了,請開始吧!」
他們必須依照證人的陳述詞,更加深入案情。
就跟電影、電視常上演的劇情一樣,要定一個人的罪,要有人證、物證;同理,要洗清一個人的罪,也一樣要有人證、物證。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他們辯方的人證之一。
站在一大櫃法律書籍前的湯子矞,視線望著包羅萬象的專書,腦海裡卻一片空白,記不起任何事。
小林於是又轉過頭來對證人說:「抱歉,他已經在那裡呆站了一個上午。」
最近常常這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差錯!小林內心暗自搖頭。
「沒關係,除了清洗游泳池的時間外,大多時候我都跟他一樣。」
小林明白的點了點頭。「喔……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