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微光
「齊日陽說的。」事到如今也沒有瞞她的必要了,反正從一開始,她就猜出他是為誰辦事。
「原來是他……」既然有心要查這件案子,齊日陽自然是把關係脈絡弄得清清楚楚,只是這打探消息的人,怎麼一點瞭解都沒有。
「有什麼不對?」他對官場還是沒有多加瞭解的意思,問霍大人的官職也只是隨口一問。
「你知道上回他們提到的是哪些人嗎?」她有九成的把握他不會知道。
「不知道。」他為什麼該知道?
「齊日陽到底看上你哪一點?」派他來竊聽,來頭牛都和他一樣管用。
「武功。」他想應該是吧!
「你難道把對話全都記下來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是。」他淡淡答道。
回去後把聽到的話向齊日陽復誦一遍,反正也只有在杭州時用得著他。
「你怎麼不帶紙筆來算了?」他還真是管用!
「用不著。」疑問的視線掃了她一眼,似乎真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你──」她氣得朝他胸口捶了一下,怎麼會有人連嘲諷都聽不明白。
看著她握拳,像是生氣般往自己胸口一敲,他毫不阻攔的任她動手,心裡還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感覺不痛不癢的力道往身上一捶,他依然不動如山,動手的人就沒這種好運道了,只見任流霜甩著手,像是敲到城牆一樣。
「好硬。」她皺起了眉,怎麼會有人的胸膛那麼硬,像鐵打的一樣?
「難不成會是軟的?」他的眉眼間儘是疑惑,目光移到她略微發紅的指節。
他是習武之人,筋骨強健是當然的。
「我的就……」她毫不思考的回嘴,話出口後才發現說了什麼。
「嗯?」目光毫無淫念的移轉到她胸前,不知她為何不把話說完。
發現她還是不說話,這才將視線移回她臉上,卻發現她漲紅了臉,潔白的額頭看來如同火燒,不知包覆住的另外半張臉又如何呢?
她赤紅著臉不說話,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她的模樣,一段時間過去,兩人就這樣沉默著,隱約有種異樣的感覺滋長著。
就在兩人沉默的同時,一頂便轎緩緩朝迎賓館而來,打破了方才奇特的氣氛。兩人對看一眼,同時躍過牆去,等待著白崇安的到來。
第四章
白崇安在三更到訪,往霍大人住的客廂而去,只見院裡留了盞燈,像是特意為誰留的。
穿著夜行衣的兩人悄悄潛進院子,其中一間廂房燃起了燭光,兩人沒有說話,朝廂房背面而去。
「霍大人。」是白崇安的聲音。
「拔大人。」回答的應該就是霍大人了,只見他鄉音極重,讓人初聽時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今日在下是為了新任福建轉運使的事情而來。」
「阿知道。」霍大人的年紀不輕,粗嗄的聲音配上極重的鄉音,要是初次聽到這種地方口音,準是有八成不懂的。
「昨夜李大人來找過我,說是今年的銀子籌不出來,要我給他想想辦法。」白崇安不說鑿船的事,想先探清楚霍大人對這事有何看法。
「丑不出來,是因為茶葉?」霍大人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是因為今年要繳給那個人的銀子,到現在有四成的人都還拿不出來。
「是。」
「泥給他想法子了沒?」霍大人的話像含在嘴裡,顯得越來越不清楚。
步寒川貼在後院牆上,耳中聽見霍大人所說的話,其中有五成都不明白。霍大人說得越多,他的眉皺得越厲害,只能把難以辨認的話語記清,打算回去復誦給齊日陽聽,要是聽不明白,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看著步寒川變化多端的表情,她忍笑忍得好辛苦,第一次看見他有這麼多種表情,雖然露出來的只有半張臉,她卻能想像黑布下的模樣,應是多麼有趣。
她自幼便住在京城,父親往來的朋友來自各地,門下學生更有極南極北而來,霍大人的口音雖難辨認,她卻還分辨得出,大約是位於何地的口音。
步寒川就沒這本事了,光看他皺眉的程度,就知道霍大人的話有多難懂。
「想了,想了。說是要在江上鑿沉一條糧船,就怕半船米糧還不夠數兒,您說該怎麼辦?」本想先探探霍大人的意思,可是他的態度不善,已經被拖欠銀子的事情弄得煩了,他可不敢再激怒他。
「咬真不夠,賣田賣地也得湊著。」霍大人的話說得明白,要是真湊不出來,將來出了事,可別指望那位大人。
「是,那我就這樣轉告他。」每次面對和那個人接頭的霍大人,白崇安也難掩緊張。
「掩的事怎麼樣啦?」又是濃濃一口話,教人聽不明白。
「掩?哦,鹽的事還好,今年的數兒都該湊足了。」
聽這話便讓人明白,他們沾手的不只茶葉,還有鹽也是。
「老文這幾年賺得可飽了,就別忘了給鵝大人的銀子。」霍大人一連提起兩個人,分別是「老文」和「鵝大人」,光聽鄉音就讓人一個頭兩個大,更別說要弄清楚他說的是哪兩人了。
任流霜敢斷定,步寒川到現在還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更別說其中還包含了兩個人名。滿眼笑意的轉身看他,所見到的景象讓她強忍住差點出口的笑聲,只能暗自發抖。
他像個孩子似的,腦袋靠在牆角上,一下皺眉,一下瞪眼,她猜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不曉得面罩下是不是還抿著嘴呢?
「還有,那虎大人的銀子也沒給,趁著他還在杭州,你去催催他。」霍大人又提起一個人名,就不知是何官職。
「在下明日要去拜訪齊日陽,實在是沒有時間……」白崇安推託道,這位虎大人聽來不好惹。
「泥就趁他還在杭州,找一天去!」霍大人不理會他的說詞,還是把催款的事情交給白崇安。
「是,是。」擦了擦一臉冷汗,既然不敢違逆霍大人,他也只有答應了。
「每事就回去吧,阿累了。」霍大人下了逐客令,白崇安唯唯諾諾的答應了。
☆☆☆
迎賓館外,夜色還濃著。
任流霜的心情很是輕鬆,相較之下,步寒川就沉重多了。他在心底默唸著方才霍大人說過的話,不明白的語句,打算依樣學一次,讓齊日陽解謎去。
「你沒有話想問我?」踢著腳邊的碎石子,她語帶笑意的問他。
知道他準是聽不懂霍大人的話,看見他方才苦惱的有趣模樣。此刻,他若是肯問,她就告訴他霍大人說的是什麼。
「虎大人那兒你還是別去了,他聽起來就不好惹。」想起方才白崇安推託的語氣,這不知是什麼官的虎大人,一定不簡單。
「你以為他真姓虎,又碰巧人如其名嗎?」她白他一眼,從沒想過世上有這麼直的人,除了武功和記性兩樣長處,他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步寒川瞪著她,不知道她是怎麼聯想的,難道姓馬的就會像馬嗎?
他自然知道虎大人不姓虎,以霍大人的鄉音聽來,聽到的若是虎字,實際上絕對不會是虎。
他不讓她去,當然是有理由的。「你沒聽見白崇安有多怕他,若無特別之處,以他的性子,為什麼要推託?」
白崇安雖不聰明,卻精於逢迎諂媚之道,對朝中大小官員無不瞭解,這位虎大人若是尋常性情,怎敢拖延銀兩不給?在奸黨之中,這樣的人會多嗎?
隨著他淡淡的語調,配上一雙冷眼,現在她倒覺得是自己傻了。
「你沒瞧見白崇安也怕我?」明知道意思不同,她還是狡辯。要是讓他佔了上風,恐怕真不會允許她跟去。
「他對你有愧,自然不敢正視你。」看向她發紅的臉,他知道自己說中事實。
「你又知道什麼!」原來他看事情如此清楚,她還以為他不擅言詞,想不到被他說得回不了嘴。
「不是嗎?」他低頭看著她,眼中冷意不再,專注的神情讓她手足無措,平日冷傲的模樣,在面對他時也表現不出來。
為什麼他看得那麼清楚?不只是這件事,在他面前,就連她這個人,都被摸得透徹。
來不及想出話反駁他,就聽見他的聲音說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虎』大人的事不讓我碰,那以後呢?」說得像那虎大人真的姓虎似的,她當然知道他不姓虎,以霍大人的鄉音推斷,他應該姓胡才是。
「那就以後再說。」要是真有危險,也應該是他一個人去。
他的神情嚴肅,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原本俊美的五官,在月光照耀下,顯得無比冷硬。
「你……好啊!你就不要來求我。」好啊,她偏不告訴他,虎大人姓胡才是。要是真有本事,就讓齊日陽去查啊!
他不說話,沒有半分表情的看著她,不像生氣,也看不出其他情緒。專注的眼光再次看得她心慌,好像是她錯似的。
任流霜氣得轉過身,不敢再看他的樣子,就怕自己會動搖。真的答應他的話,那以後他都不會讓她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