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王莉
須句懷混亂了。
"你對她沒有信心嗎?"
他不知道,他不……確定。
"你認為她愛你嗎?"
我愛你……這是無庸置疑的,朝顏綿柔似水的嗓音綴繞在他耳際的宣告,是暖入心口的熱流。她對他是掏盡了心腸,謙順得宛若乞求,求他的回應,即使只有一點點。
而他對她,卻始終留了一道防線候叔敦向前,拍了拍須句懷的肩膀。"她愛你,孩子,是
你從陰影出來的時候了。"
須句懷再次看向窗外,白花花的陽光十分燦爛。他也愛她。他情願傷的是自己,就不必放開她了。
她以為自己會死。結果沒有,差了零點五公分,那顆子彈錯過她的心臟。
即使如此仍讓朝顏在醫院待了一個半月,這之間須句懷只來看過她三次,他什麼話都沒,默默站在床邊看她看她憔悴的容顏,最後一次他終於開口,正是她出院那天,聲音黯啞——
"我放手。"所以她自由了。她也真的走了,走出須句莊園,走出須句懷的世界。走不出對他的愛!離開他,沒有讓她更快樂,只有更多相思的折磨。輕微的疼痛襲著胸口,她難受地攢眉,好想流淚。
"又坐在窗邊吹風了,小姐,你是我見過最不聽話的病人耶!"游深怡走過來,凶她兩句,關上窗戶。離開後才發現自已根本無處可去,深怕理所當然接收了她,朝顏就留在她租賃在外的小公寓。這個深怡,將來一定會成為稱職優秀的大醫師,看她管人的樣子就知道了。
「我悶。」朝顏抬頭,無辜地微笑。
"那也不行在這吹風啊,你現在的抵抗力可禁不起跟感冒病毒打戰。"游深怡本來想說悶什麼,都脫離苦海了,不過她及時打住。又不是傻瓜,她當然看得出來朝顏的心事。可恨哦須句懷,將她老哥打敗到國外散心療傷不算,現在連朝顏也為他受傷,差些送命,卻依然不得清醒,斷不了對他的牽掛,她真服了他。
"別想了,再想也沒用,除非你要回去。"
"不。"
"那不就得了,好好養傷吧,你……別再嚇我一次了。"
她的心臟可不夠強壯,受不住朋友這麼玩。朝顏覺得好抱歉,"對不起,深怡,不會再有了。"
"你說的噢!"游深怡想了想,忍不住提出心裡的疑問,"須句懷真的甘心放你啊?"
朝顏咬唇,低切地答道:"他已經放了。"
"可是那天他目送你背影的表情,怎麼比死還難看!"游深怡很誠實,坦白出親眼所見。
朝顏內心的振動映在臉上全然無波,"那又如何!他不愛我。深怡,我認為你的話很對,妄想一份不可能的感情太傻,我不想再沉淪下去。"
游深怡還能說什麼呢?她一向不多花腦筋在這方面思索,看朝顏一副假裝看開的樣子,她便聳聳肩,跟著點頭。"就是,女人應該為自己而活!"把須句懷甩了也好,沒心肝的男人。
"你不是該去上課了?"
"對喔。"經朝顏提醒,她瞄了眼時鐘就往門外沖,"說話到差點忘記,快來不及了。"
"再見,路上小心。"她笑著道別。
"嗯。要乖喔,我下午上完課就回來……你是誰!"門一開,她赫然發現門外站了個人正要按鈴,嚇了一跳。
"候律師!"
門外正是侯叔敦,他從容頷首。
"你認識他呀?"
"他是須句家的律師。"這麼一說,游深怡似乎有幾分印象,看過這人。"有事嗎?"
"能不能和夏小姐談談?"
游深怡望向朝顏,她點點頭,示意她安心.游深怡這才離去。對於候叔敦的到訪朝顏是意外的,因為他出現的意義等於須句家,而她和須句懷的關係已經切斷了。
「抱歉,這麼突如其來。」
"您有重要的事?"她請他坐下,侯叔敦的臉色顯得沉重。
"我和懷談過了。"他說。
談什麼?她沒有知道的必要了。"我離開了,候律師。"
"我知道。沒想到會造成這種結果,我很後悔,朝顏,當你來找我的時候坦白告訴你就好了,那你就會懂,就能理解了……只是我原來是希望你能用自已的力量開啟懷,讓他自已釋放的,想不到時間等不及,你們兩人都太執著於自身的感覺,也許是太過在乎彼此吧,反而容易忽略對方深藏的心思……"
"他的心思,我很瞭解了。"
"不,你不明白的,我現在就告訴你懷的故事,這個故事並不好聽,但能給你所有想要的解答。"候叔敦屏息,徐徐吐出,謹慎思索如何敘述回憶的開端須句懷的父親須句維,母親鍾晴。
須句家自須句智柏開始,於台灣商界嶄露頭角、釋放光芒,短短十年的奮鬥便擠入豪門之列,因須句智柏是天生的企業家,難得一見的商業奇才,他作風強勢、領導力強,自然使得須句集團的規模如同巨浪掀頂直上,日益壯大。這樣傳奇如神的須句智柏卻獨生了一個文弱的兒子須句維,他不僅體弱多病,而且個性怯懦,終日以作畫為樂。
二十五歲那年他邂逅了一位美麗女子,鍾氏千金鐘晴。鍾晴艷冠群倫、絢美至極.須句維瘋狂地迷戀著她,但她人非其名,一點也不忠貞專情,反而是個被寵壞的嬌嬌女,放浪成性與許多男人玩過感情遊戲,須句維也是其中之一,很不巧的一個偶然,她竟懷了他的孩子,為了名譽也為了須句家誘人的財勢,鍾晴不甚情願地嫁給了她其實不很中意的須句維。
悲劇從這裡開始了。婚後養尊處優的深居生活絲毫不能滿足她奔放的性情,不消多日她便十分厭倦了,捱到產後終於得以解脫,她很快回歸過去的生活式,外出尋歡、夜夜笙歌,她享受放縱,她亂送秋波,她原來就是個荒唐的女子。她不愛須句維,不愛與他所生的兒子,她只愛自己,和紅男綠女的有趣遊戲。沒有人管得住她,須句維求她不理,罵她不理,鍾晴完全漠視內向愛她的丈夫,就這樣一步步推他進入憂傷成狂的地步。
須句懷十歲時,父親已因常年酗酒而生輕微錯亂,須句智柏請來名醫治不好他,沒有人能治,他是故意放任自己墮落瘋狂的,和鍾晴一樣,他無心理睬原來深愛的兒子,於是須句懷只有祖父可親,他常常靠在須句智柏身後,用那一雙純真的童眼看著父母婚姻的殘破。
這一天,是意外,也像命運注定的結局。
「鍾晴,你站住!」
"你煩不煩哪,須句維!"她翻個白眼,頭也不回。
他疾步向前衝,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你想上哪兒了!"
「你管得著嗎?」她娥眉皺起,"一身酒氣,臭死了,離我遠點!"
"我會比你在酒店舞廊喝得多!你就這麼待不住,急著找外啊的野男人廝混去,是嗎?"
「是又怎樣!"她轉身,挑釁的表情,看起來卻仍是令他心動的美麗。
"今天不准,你給我待在家裡。"
"憑什麼?"
"爸爸今天作壽,會從美國趕回來,你好歹安分點,別連他的面子也不顧!"
「哼,你少跟我發號施令了,我什麼時候聽過你的!」
「你!」
"放手,我要遲到了。"這些年須句智柏沒給過她好臉色,幹嘛她就要顧他的面子,鍾情任性不依。"你別太過分!"
"我的個性你應該很清楚。"
「淫……婦。"迫不及待拋下他去會姘夫,須句維一顆妒心淌著血。
「哈,罵得好,須句維。"她不怒反笑,笑他的無可奈何。
「我不行嗎?真的教你如此厭倦,一點情分也不顧!」他深深愛她,未曾稍減,為何只有這等對待!他好不甘心。
鍾晴媚眼冰冷,"本來一開始就是和你玩玩的,要不是運氣差,有了種,誰會跟你這個沒真本事的闊少爺,我呀,倒了八輩子的楣!"
一番話激得須句維臉色由白轉紅,他受傷地看她,看她的鄙夷,狂亂的血絲布上他眼球,他突然發笑,笑得椎心刺骨,笑得人毛皮發悚,寒顫直竄。
"須句維——"鍾晴覺得不對勁。
"對,跟就得跟一輩子,就算下地獄,我也拖著你!"他扯住她,牢得像鐵鉗,衝出屋子往車庫跑。
鍾晴尖叫,"須句維,你幹什麼:"
屋內屋外的僕役都被她驚嚇的叫聲引了過來,包括須句懷,他坐在樟樹下看書,他的母親就這樣被父親強拖過他面前。
"懷!"鍾晴看到他,猶如滅頂之際發現浮舟。"過來幫我。"她叫他過去,這是從不曾有的事情。須句懷站了起來。十分猶豫,而鍾晴立刻掙扎著靠近他,死命握住了他的右手,長長的指甲嵌進他臂內裡,他疼得後退,但她毫不放鬆,於是在他手臂留下了血痕。
"媽……"
"救我!你爸瘋了,他要殺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