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王莉
朝顏的錯愕藏在眼中,愴然封在心底,雖然她的外表仍是鎮定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點也不平靜。
這樣的結果在眾人的期盼之中,然而失落和抽扯仍摧擎著她,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她木然面對眼前一片喜樂。
"夏助理,你的老闆終於定下來了,你可得記得叫他推己及人,也給你介紹個好對象,別盡把青春耗在公司裡。"
連方董跟她說笑,她也只能無力地牽動嘴角。
她以為他會先告訴她,讓她做心理準備的。
他沒有。
她移動視線,目光飄忽,鎖不住一個定點,直到對上須句懷。
他的笑,依然令她感覺不到溫度。
"怎麼了?"他從公文中抬頭。
朝顏頓了下,搖搖頭,繼續將他的指示及資料輸入手提電腦。
「你安靜得出奇。"
整個晚上她無聲無息,悶得像把自己隱形起來,他注意到了。
現在也是,回來還沒有開過口。一逕沉默地陪他在書房辦公。
"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他問。
朝顏看他一眼,"沒什麼。"
須句懷斂目,放下公文。
一會兒,他眉毛忽揚。"你在想我忘了自己曾說過的話,是嗎?"
不是。從她第一次見到了卜鈺蕾,就不再相信那句話是認真的,她早沒有了期待,她只是他忠誠的助手,如此而已。
雖然她的心不只如此。
"我在想,應該搬到離公司近一點的地方。"
"誰要搬家?"他瞅著她,面無表情。
"當然是我。"
"你休想。"平穩的音節沒有一絲絲提高。
她停下動作,無奈地面對他。
"你不可能離開這兒的,朝顏。"
"可是——"
"你想的問題就是這個?"
她臉微偏,"我不想造成干擾。"
"干擾?"他低低一笑,"沒有必要。"
沒必要。他要她繼續留在這,擠在他和卜鈺蕾之間?她忍不住皺眉。"這樣不好,別人也會說閒話的。"他應該顧慮。
"說什麼閒話?"他明知故問。
"說……"她咬住嘴唇,倏地沉默下來。
總之不會太好聽,他也知道。
但須句懷似乎真的不當一回事。"你以為鈺蕾會在意?"
朝顏十分清楚卜鈺蕾對須句懷的百依百順及好性情,她就像鬆軟的棉花,有彈性但沒脾氣,這些年待自己更像妹妹一般,她不會有意見的。
"她不會。"她坦白回答。
"那不就好了?"
但是我呢?朝顏自問。她有感覺,怎能安之若素她看著他們在這屋裡卿卿我我?明白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她沒那麼麻木,她想要眼不見為淨。
須句懷研究著朝顏表情的變化,突然朝她揚手。"過來。"
她起身,緩緩走向他。他修長的十指圍上她的纖腰,讓她坐到他腿上。
他輕印她柔軟的嘴唇,看著她迷濛的眼睛。"你不開心?"
"不。"
"你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這麼說。"事實上她一臉失落,在他面前是不可能掩飾的他探到她腦後解開髮夾,讓過肩的長髮披下,滑過她甜美的面龐,伴隨一抹親密的氣息她拿回夾子。
"我只是……訝異。"
"因為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他撩勾著她烏黑的髮絲,神思渙斂。"有什麼好說的?鈺蕾跟著我這麼久,這是必然的結果,我總要給她一個交代。"理所當然,不是嗎?
"你要在酒會中宣佈?"
"當然,這是最合適的時機。"
她頭一低,"我明白了。"
"鈺蕾是個好女人。"
你愛她?她不敢問。
"我知道。"
"知道?知道我們有多登對?"他像是故意這麼說。
"是的。"他盯著她,放在她腰上的手指攏緊,使得她更加貼近他。"看著我。"
她仰首,怔望向他。
"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說這話的同時,他竟著迷地凝睇她眸中波光。
一顆溫熱的水珠潦下,自朝顏唇角摘落。
它垂直砸在須句懷的手背,散了開,他有一秒鐘的錯愣。
"這是你的心情?"
朝顏迅速抹去淚痕,他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然後沿著她小巧的唇形游移、吻撫。這一次,他撬開她的唇瓣,深深侵入、交纏,他的舌頭是溫暖的,熱融融的,帶著安慰的意味。
而對他的吻,她總無能抗拒。
"酒會的籌備就交由你主辦,我要見到最完美的酒會。"他附在她耳畔這麼交代。
她的心情,他真的懂嗎?
卜鈺蕾和須句懷即將訂婚的消息很快地傳開,引起社交圈不小的騷動,大家興致勃勃睜亮了眼、就等著他們正式宣佈。
金童玉女,近水樓台。完成這一樁喜事,可以想像須句集團內部的向心力將更為緊密,也是美談。
而這一陣子,卜鈺蕾到總公司的次數也增加了。
原來她雖轉任分公司經理,仍舊是這兒的熟面孔,有時述職,有時則為私事,總之公私都離不開須句懷,他是卜總監事的掌上明珠唯一的重心。
合該他們要有結果的,經營了八年,早已是粘膩相鑿、密不可分的感情,她的死心塌地是應換得他的承諾。
卜鈺蕾掩不住的春風滿面,穿過接待室,輕快地敲了敲敞開的特助辦公室門。
"朝顏!"
"蕾姐。"朝顏像平常一樣和她打招呼,也明瞭她的目的。"對不起,總裁現在走不開。"
"嗯,我知道,我剛問過,懷在開會?"
"是的。"
卜鈺蕾頷首,她今天一襲高雅的鵝黃套裝,指甲上是香檳色的寇丹,顯得成熟迷人,尤其她不摻驕橫的貴氣,總是予人可人大方的印象。
她美,朝顏亦若。真要相比,也許朝顏的清純氣息還略勝她三分,但她們兩人卻有一點極大的不同,那就是卜鈺蕾是不給人距離感的,親和得令每個人都喜歡,包括朝顏。反觀她卻像四周圍了隔網一般,有一種被迫限制的疏離,完全全全就只是須句懷的"貼身",與同仁的共事十分和諧,卻沒有人敢自認與夏特助是"朋友"關係。
"今天這麼晚?"雖然這麼說,她仍是一副耐心的模樣,相當習慣了須句懷超大的工作量。
"新呈的評估資料有些問題,總裁正和幾位主管處理中,可能要何等一會兒。"朝顏請她坐下,"蕾姐有急事?"
"哦,不,我等他。"她微笑,一派自若。"別招呼我,忙你的嘛。"
"好的。"
"最近事務特別繁重喔。"坐了一會兒,卜鈺蕾道。
跟了須句懷幾年,她很清楚為了他的積進野心,下屬得要付出多少心力,今年幾件重要案子正陸續推行,加上將屆的董事改選及週年酒會,特助的忙碌與壓力是一定的。
朝顏回應她的關心,"還好,我盡力跟上總裁的腳步。"
對於她的能力,卜鈺蕾不懷疑,畢竟朝顏可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才。
其實卜鈺蕾當初並不樂意調升的,因為她捨不得離開須句懷身邊,只是他的決定正代表了對她的信賴,而她向來都是順從他的,因此才願接下懸著已久的分公司經理一職,而她空下的位置自然由朝顏接手。
如果對朝顏曾生任何猜忌,也在這幾年消弭無形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以前小心眼得可笑。
也許是缺乏自信吧,他身邊出現的女人總會令她小心翼翼。不過懷是個冷淡的男人,而這幾年她只見到他對自己的專注一意,以他的條件大可花心風流,但他沒有,這讓卜鈺蕾安下了心。
當然最重要的理由是,他們就要訂婚了。她揚起甜美的笑。
"聽說你想搬出須句家?"她突然拉起朗顏的手。
須句懷告訴她的?
"總裁不准。"
"當然不准啊,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搬出去呢?"
"蕾姐……"
"你別太多心了,朝顏。錦嫂照顧了你這麼多年,你搬出去她會寂寞的。"幾年來的相處,卜鈺蕾早已習慣了朝顏的存在,對她來說並不是難題,她大方地勸說她。
這樣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
"我明白,我會留下的。"朝顏也不多說什麼,點頭就是。
"嗯。"卜鈺蕾放了心,對她一笑,忍不住道:"我好緊張喔!"
"是為了後天的酒會?"
"是不是很好笑?"她有些靦腆,"我都二十八歲了。"
和須句懷廝守終生一直是她的夢想呀,好不容易就要實現了,怎可能不興奮?
朝顏只是望著卜鈺蕾,感覺到她內心的甜蜜,那讓她羨慕,同時也酸楚。
這滋味並不好受,無奈的是她還不能夠有絲毫表露。
她想著須句懷,他冷峻的臉孔,他溫熱的親撫,他就要屬於別人了。
"蕾姐,恭喜。"她訝異自己還能有這樣平靜的語氣。
"謝謝!你真好,朝顏。"卜鈺蕾開心地接受她的祝福。
"你們兩人聊得挺愉快的。"
"懷!"
須句懷和幾名主管走出來,"等很久了?"他問。
"一會兒。"卜鈺蕾靠向他,很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眼神溫恬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