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王莉
「那又如何?」
「我是孤兒。」她輕輕清晰地說,等待游深怡可能的反應。
游深怡果然不說話了,安靜了許久。
然後,她的聲音比她更輕、更清晰,」你覺得我會看不起你?」
朝顏正視她,手臂被擰了一記。」好疼!」
「我是看不起你,你把我當成這種人!」
「深怡,你應該明瞭我的心境。」
「對。我是很意外,不過孤兒就不是人嗎?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講?這就是你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我告訴你,我爸三歲就死爹、五歲就沒娘,他也是白手起家苦出來的。」
「不光是這樣。」
「好吧,你一次說明白,我好回去交代,教游深哲心甘情願死了這條心。」她已經看出老哥大抵沒指望了。
朝顏深吸一口氣,」對游大哥,我只當朋友看,不可能有別的想法。此外,我也欠我的收養人人情,我一輩子不會談戀愛,因為我的『以後』都屬於他。」
「你說什麼?」她有沒有聽錯?開哪門子的玩笑!豈有此理,他買奴隸啊!」游深怡氣憤地叫,第一次聽聞有這種「善心人士」,她要去告他!
「你不要激動。」
「我幹嘛不激動,你被騙了知不知道?」沒道理呀,朝顏拿第一名畢業的,怎麼可能這麼笨,用幾年的恩德換一生。
對方根本穩賺不賠。嘖,八成是個色老頭!她愈想愈為朝顏擔憂。
「深怡,」朝顏按住她,正色而認真,說出來只是讓她瞭解,並無法改變狀況。」我們己經有約定了。」
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在朝顏似水瑩亮的眼中,彷彿閃爍著一種沉陷的波動。
「你……傻瓜。」
學校、科系都是須句懷作的決定,放榜這天晚上,他帶她參加一場私人宴會,讓她正式對外陽光。
「從現在開始這些將是你的生活環境之一,必須學習適應。」他執起她的手,牽她步進會場。
她十八歲了,一步一步接近他的設定,甚至跨越他原先的預期,須句懷的眼光落在朝顏身上,她今晚的小禮服也是他挑選的,蕾絲滾邊的黑紫綢緞,瑩白的珍珠在邊緣練成點點星芒,貼身的設計完整呈現出她細緻姣美的身段,梳起的花髻也為她增添了幾分成熟清艷的質韻,每看一眼,他眸中的瞳色就更加深一些。
超出他的預期大多了,這抹影子,會變成焦點。
朝顏環視面前川流往來的衣香鬢影、富貴名流,豪門歡宴對她來說尚嫌陌生,她瀏覽四周之後看向須句懷,他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手指移握上她的腰。
她紅了紅臉,粉嫣的膚色更為動人。
「須句總裁,榮幸榮幸!」晚宴主人挺著圓滾身軀過來招呼貴客。
須句懷掛上圓滑客氣的笑容,」恭喜你陳董,伉儷情深哪。」
「哪裡!老夫老妻了。」他和夫人相視一笑,今天的宴會正是為了慶祝二十磁婚的紀念。
「哎喲,好可愛的小姐。」女主人一眼就注意到朝顏,賞寶似她。「怎麼從來沒見過?」
須句懷的手一直沒有離開她,相當濃烈的佔有意味,很社交地調笑說:」她是我的秘密武器。」
陳董夫婦聞言都笑了出來,顯然十分適應這樣暗示性的語言,只有朝顏一張薄臉在那尷尬。
「好手腕,可別害卜小姐吃醋才好。」鈺蕾和須句這兩年早已是上流社交圈半公開的一對,不過……男人嘛!特別是像他這樣的背景,不會有人對他另攜女伴赴宴感覺奇怪。
須句懷只是微笑,簡短應付了幾句後帶著朝顏往其他賓客聚集的方向走去,沿途不斷停下與業界的熟人寒暄。
她接過他遞來的雞尾酒,透明粉紅的汁液旋回在高腳玻璃杯裡,帶著誘人的晶瑩,她淺飲一口,冰冰涼涼的櫻桃味。
「怎麼了?」他側身,見她直勾勾望著自己。
「你戴著面具。」他明明不是一個熱絡的人。那些招呼顯得好浮應。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戴著面具。」
她別開眼,看向周圍的人。
他輕哼,「不喜歡吧,所以我要你學習適應。」以後要見識的還多著。
她對自己一點也沒有信心。
「這麼多的人,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
「朋友?」他笑得諷刺,對這名詞顯得相當不以為然。」你問了個笨問題,而且我很久以前就回答過了。」
「你……不會寂寞嗎?」她一直觀察著他。
他扳過她的下巴,讓她直視他眼中的熠亮。」我有你就夠了。」
朝顏覺得身體正隨著他的眸光燃燒生熱,失措地推開他的手。最近愈來愈明顯了,看著須句懷,心跳節奏就不能控制地加快,伴隨這反應而來的,是一種對自己深深的無奈。
他捉住她的手,」所以,你也不需要太多無聊的友誼。」
他只用簡單幾個宇便能精準襲入她心坎,撩動她的純情,可是對他來說,她只是他的一件私有物?
「我只有深怡。」須句懷知道的,而這也是他的界限。
「大學裡的蜜蜂可不少,小心一點,別被沾上。」除非T大的男生眼晴瞎了,她這樣一朵花是不可能不招盯惹的,他事先告誡,好防範未然。
「你高估我了。」
「有沒有開學後你就會見識到了,我只要你記得我的話。」
「是。」她己經習摜了用這個字回覆他。
其實不必他提醒,對於拒絕異性,朝顏早就深具經驗。
須句懷的薄唇滿意地輕勾,忽然拈起一塊甜點強迫餵進她口中,「獎勵你,你今晚的表現很好。」
她錯愕地嚥下蛋糕,一些奶油殘留在嘴邊,他用拇指抹去,替她吃掉。
看他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她的心跳又失速了……
他逗弄地按捏她的嫩頰,玩趣般親暱。
偶爾,他們會像這樣不設距離。
朝顏卻覺得他更讓人著迷,事實也是如此,週遭不少美目秋波是流連在須句懷身上的,他年輕俊朗,體魄英挺,風度翩翩,何況多金——她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非常吃得開。
秀逸的嘴唇輕抿。
「別這樣。」
他沒有放手,反而很有心情享受她羞窘的模樣,他喜歡有她作陪的夜宴,不再那麼虛矯得難以忍受。
「好多人在看。」她沒法將那些眼光視為無物,不自在地說。
他眄睨四周,」讓她們看,我就是帶你出來露臉的。」這個圈子很快就會空出一個位置讓她立足。
朝顏感覺出目光從須句像轉移到她身上,竊竊議論。
「怕?你以後就會習慣了。」他撫過她粉皙的頸項,帶她到人跡較稀散的角落。
為她鋪設的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路?
「喲呵,這不是咱們懷兒嗎?」一聲尖銳的嗓音冒出。
須句懷的臉色瞬間黯沉,閒興盡消。
朝顏側身,看見一位衣飾華麗的貴婦走近,旁邊跟著個中年男子,形貌木訥畏縮。
李劉玉熱絡地擺著笑,耳垂上的珠翠誇張地左右晃動。」真巧可不是,好久沒見了,嬸嬸常念著你呢。瞧瞧,愈長愈俊了。」
「表叔,表嬸。」須句懷漠涼的語調完全沒有稱呼裡應有的感情,反而像在諷刺李劉玉假意的熱絡。
他根本不承認這些早切斷關係的親戚。
李劉玉也明白他的話意,笑臉僵了些,但又立即回熱。她也不是閒人!四年前雖然爭奪財產不成,可須句家雄厚的財勢背景還是教人覬覦的,她哪捨得和須句懷斷絕關係,衝著還是親戚這層,撈點抽水好處的念頭從來沒斷過。
「哎呀,口氣這麼生疏,看樣子大家以後還得互相多走動走動才行,是不?」
「那就不必了。」
一頭冷水直兜而下,還真教她笑得難堪。
簡直……跟那薄情無義的死老頭一模一樣!
「也對,你公司忙嘛。」她尷尬她替自己找台階下,順便將話題一轉。「聽說這次『星馬』案的結構工程要找新的包商合作?」
須句懷冷眼不語。
「唉,當初表嬸就看好你一定能讓老爺子苦心經營的心血更往上一層樓,我果然沒看錯,『須句』光今年上半年度的營收就夠教人眼紅的,由你們發下來的案子利潤自然是沒話說,有不少公司在競爭吧?」
「你想說什麼?」跟她多耗一分,都是浪費他的時間。
李劉玉推推身旁的丈夫,示意他有所動作,別老教她烘著臉唱獨腳戲,一邊則笑笑,」懷兒,你也知道,這幾年不景氣,營造業慘淡,你表叔的建設公司經營得不太順利,我說好歹都是親戚嘛…」這麼熱絡巴結的態度當然不是平白無故。
李昌接到太座的指示頗為為難,又畏於雌威,只得拉下老臉為自個兒的無能尋求幫助。」懷兒,表叔的公司這次就請你多幫幫忙了。」
對須句懷來說,這樣趨炎附勢、攀親帶故走後門的嘴臉己經看多了,完全無動於衷。
「這對你是舉手之勞,不為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