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王京玲
感覺到背後有兩道火熱的目光投射過來,我加快腳步離開,在轉角處卻撞上一堵肉牆。
「啊!對不起,半路上遇見了朋友,耽誤了一些時間。」看著徐焉騰暗沉的表情,我猜想他是因為不耐久候而心生不悅吧。
「他們是誰?」他扶正我,接過我手中的食物。動作是十分溫柔,但是說話的口氣卻是沒有溫度可言,眼光亦看向我來時的方向。
「以前聯誼時認識的同學。」其實根本算不上認識,我幾乎記不起他的長相更別說還有他這號人物的存在了。
「兩個都是?」他的眼光仍舊沒收回。「另一個是他哥哥。」他是怎麼了,反應好奇怪,是因為等太久的關係嗎?「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遇……」
「你喜歡他?」他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然冒出這句話,打斷了我的解釋。
「嗄?」不明白他在問什麼,沒頭沒腦的。
「你喜歡那個戴眼鏡的?」這次,他終於把眼光調回我的臉上了,只不過眼底儘是一片冷漠。
「為什麼這麼問?」我不明白他在柪什麼,如果是因為我延誤了一些時間,那我也道過歉了,更何況我只多花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儘管如此,他有必要找別的理由來作為他不高興的借口嗎?
借口嗎?
咦?等等!不高興?!
我仔細打量他的臉,他是真的不高興,可是又不像是在發怒的樣子……不像上次我提出絕交時那種氣憤及絕望的表情,而是充滿敵意。奇怪?!好像那股敵意不是針對我,而是……
「你對他笑。」他淡淡地陳述。但是即使語調很淡,卻能感受出其中蘊含了不滿的意味,好像我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一樣。
「那是一種禮貌。」難不成我該擺一副撲克臉?他的指控讓我哭笑不得,我開始懷疑他是故意在找碴。
「哦?那麼……你不喜歡他?」他挑高眉問。
「我才第一次見到他,連認識都談不上。」天!我為什麼要在這接受他無聊的質詢。「徐焉騰你是怎麼了,如果你不想看電影可以明說。」我真的不高興了……
為他的反常。
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下課後和他那兩個難友……烏鴉及小黑,在一家汽車修理廠當學徒。由於還是學生的身份,所以他們是以工讀生的名義打工,薪水不多,但是足夠應付他們的生活費了。僱主還提供了宿舍,這使得平常就不愛回家的他們更能順理成章地「離家」在外了;只有在月初時他才會回家一趟,探望他母親以及順便拿生活費。
雖然答應他陪他看電影,但是我也給了限制,畢竟我即將升高三,聯考的壓力已經逐漸向我襲來,所以我能給自己的休閒時間有限。因此,我只能答應他每次段考後放鬆一次,今天剛好是期末考完的星期日。
「我沒這個意思。」他注意到我不悅的反應,緩和了語氣:「走吧,電影快開演了。」
他領著我朝入口走去,由於是假日,看電影的人潮不少,為了不讓自己與他走散,我伸手拉住他襯衫下緣。他大概也注意到了,伸手向後,握住我的手。一股熱流從他手心傳來,刺刺的、麻麻的。我想抽回手,不料他卻握得更緊。
「人多,小心走散了。」他回頭丟下一句話,然後繼續拉著我向前走,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在看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好奇妙的感受,心裡浮起一股暖暖甜甜的悸動。由他去吧!反正這種感覺挺不錯的,我笑在心裡,偷偷品嚐這股甜蜜。
在電影院裡落坐後,我拿出爆米花,一顆一顆往口中塞。由於它的味道十分香濃,令人垂涎實際入口後,卻是淡而無味,不免讓人失望,就像很多事不能只光看表面;炫麗的表相往往誤導人們的判斷。但是,看電影嘛,就是要邊看、邊吃爆米花才叫看電影,也不知道是誰開啟的慣例。
「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不會對他笑。」坐在身旁的他,冷不防地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咦?什麼?」專心欣賞電影預告的我,被他這莫名的一句話搞得一時抓不到頭緒。後來才知道他是接續剛才在電影院門口的話題。「你平常的確很少笑。」因為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也難怪他沒什麼朋友。
「我不喜歡你對別的男人笑。」他一臉正經地看著我,認真的神情嚇走了我欣賞電影的興致,自主神經登時無法自主,心跳硬是漏跳了好幾拍,爆米花也不知在何時散了一地。
※※※
炎炎夏日、烈日當空,在這種氣溫高達攝氏三十五、六度的酷夏下,我竟然無法待在冷氣房內避暑。為此,我是否該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呢?不!此刻的我已無暇顧及週遭環境的好壞了,因為我是考生,必須將現下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眼前的考試上。
七月,號稱考季,因為每年此時均有將近十萬名考生身赴考場向聯考的窄門扣關。儘管有不少人對聯考制度提出質疑,但是聯考依然年年舉行,考生人數也不見減少,彷彿有了學位即代表有了地位。眾考生雖不滿意聯考制度,卻還是對它趨之若騖。即使已經揮汗如雨、燥熱難耐了,為求得金榜題名,也只有咬緊牙關了。聯招會也真是用心良苦,除了智力上的競爭,還要考驗每位考生的耐力。只有在惡劣環境下仍能保有清晰思考的人方能脫穎而出,成為人中龍鳳。完全履行了孟子所說「……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唉!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不過就是為了那一隻文憑?
雖然不甚贊同科舉制度,但是我還是乖乖地赴考場應考,畢竟我沒想勇氣做一個拒絕聯考的女子。不可否認,聯考制度有它被認同的道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它是社會認為比較公平的制度。既然是社會的一份子,如果無法改變它,只能選擇接受它。改革的重要大任只有留待能人賢士來完成了。渺小如我者,是無法改變什麼的。
天氣悶熱,考生實在沒必要拖著家人在外面陪「烤」,何苦呢?又不是陪考的人愈多,分數就會愈高。因此,我堅持不讓母親來受這種不人道的酷刑,一個人單槍匹馬上考場,心無旁鶩之下更能專心應考。只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今天一整天眼皮直跳個不停,心中不免泛起不祥的預感,難道我今天會失常嗎?
今天是考試的最後一天,我已向母親說明今天考完試後會和同學一起去看電影、逛街,慶祝終於考完了。唯一沒有告訴她的是那位同學就是徐焉騰她一直不知道我與他還保持往來,因為我保密得很好。這點是我一年多來內心頗覺愧疚的地方,也是我從小到大唯一沒有對她誠實的一次。
終於,悠揚的鐘聲響遍整個考場,監考老師收走了最後一科的試卷,為此次聯考劃下了休止符,我也順利地考完一切過程完美平順,沒有任何失常的情形,證明了我先前的憂慮是多餘的。坦白說,我對自己這次考試很有信心。如果沒有意外,T大英文系已是囊中物了。為此,我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考場,甫出考場就看見他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如何?」他迎面走來,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看來他心情不錯,有什麼事令他高興嗎?
「不錯。」我的心情也不差,回給他一個幾近得意忘形的笑容。
「想去哪?」
「沒意見。」
自從那一次為了鼓勵他去打工而答應他的電影之約後,看電影成了我考完試之後的「例行」娛樂。所以早在一個月前他就提醒我考完之後會來接我。也好,緊繃了將近一年的神經也該好好放鬆一下了,所以我將母親的好意延後一天,今天的時間就交給他了。原本今天晚上是要和母親一同上館子的。
「不要玩太晚,早點回來。」出門前,她還殷殷交代著,怕是擔心我玩過頭了吧。
「走吧,我們去野餐。」他領著我來到考場外的機車停放處,在一輛重型機車旁停下……很拉風的那一種機車。
「野餐?」這個提議倒是在我意料之外。「去哪兒野餐?」
「去了就知道。」說話的同時,他將一頂安全帽往我頭上套,並將扣環扣好。
「你……騎機車?!這車哪來的?」我記得他不但沒車,也沒駕照。
「車行老闆借給我的。」他跨上機車,拍拍後座。「上來。」
我仍站在原地不動,因為我還有一個疑問。
他看到我的表情,好笑地輕輕搖頭,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駕照。「是不是擔心這個?」
我湊上前去仔細看了一下,是今天發的駕照。我抬眼看他。「你今天去考的?」難怪他今天心情會不錯,原來是考到駕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