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王京玲
邵凡齊讓她站在一處高地上,避開樹木的阻隔,台北市的夜景盡收入她眼底。繁華的台北市,想不到連夜景也是這般的華麗,萬家燈火、各式的霓虹燈猖狂地爭奇鬥艷,將入夜的台北市裝點的比白天更熱鬧。這樣的盛況在她的家鄉是看不到的,城鄉間的差距由此可見一斑。
一件西裝外套輕輕罩上她肩膀。「山上風大,小心著涼了。」邵凡齊站在她身後,語帶輕柔地提醒。
衣若芙直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引力讓她想往邵凡齊的胸膛靠過去。他就站在她身後,只要她將身子稍微往後傾,就能倚入他寬闊的胸膛,感受那種有人依靠的安全感。畢竟,肩上的擔子實在重得讓她身心皆疲,即使再怎麼強悍,她終究還是一個學生,一個還需要人照顧的「半大人」。在幾乎不勝負荷肩上沉重的擔子之際,她真的希望有個強而有力的臂膀可以依靠,讓她能稍稍喘口氣。
衣若芙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哭笑不得。雖然她不打算立志做個女強人,但是也不應該有這麼「懦弱」的想法啊。身為家中老大,本來承接的擔子就要比弟弟妹妹重,沒什麼好抱憾的。再者,即使她需要一個可以仰賴的臂彎,也不會是她身後這個男人,因為他的臂彎裡已經有人了。為了不被他的男性氣息所迷惑,她向前走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他體溫籠罩的範圍。
「謝謝。」沒有回頭,她只是淡淡地道謝。
邵凡齊也注意到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動作,心中雖然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他不希望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愈來愈差,所以他只能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忍受她對他的誤解。
「台北的夜色很美。」他努力維持口氣的平穩。
「是啊,美得炫目。」她也同意。
「雖然看起來一片繁華,但是燈火照不到的死角卻有著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他語藏玄機。
衣若芙當然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半轉身看他:「你想說什麼?」
「事情有時不如表面所展現出來的完美,所以不能單憑事件的表相來判定其中原由,否則……太冒險了。」他沒有看她,眼光仍放在那片燈海中。
他在暗示什麼嗎?
衣若芙定定地看著他,思索他話中的含意。他會在這種時候帶她來這個地方,對她說這些話,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的眼神轉為銳利。
「你知道那個男的是誰?」
邵凡齊將眼光拉回,落在她臉上。她很聰明,也很敏感,些微的提示她便能立刻抓住重點。對於她這樣聰穎的心性,他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趙琳跟他的事你也知道。」這次不是問句了。從他的反應看來,她知道她猜對了,所以大膽地提出這個假設。
他依然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想看看以她的聰明,她能推論出多少事實出來。
衣若芙知道自己又說對了,所以她開始連貫這一切,並且試著解釋。她繞過他,走了幾步才開口:「趙琳有追求者這件事讓你覺得趙琳不愛你了,為了報復她,你也在外面另尋新歡,懲罰她對你的不忠,所以你們才會訂婚這麼久了,還遲遲不肯結婚。」
衣若芙將她歸納的結果發表出來,跌破了邵凡齊的眼鏡。
什麼?!她怎麼想成這樣!
「等……」他想開口阻止她的推理。
「哼!你們這對未婚夫妻也真妙。」她冷笑。「為了刺激對方,各自向外發展,也各有自己的一片天,誰也不吃虧,對吧。」
慘了,她愈說愈離譜了!
「小若,不……」他試圖挽救。
「不論你們玩的是什麼遊戲,」她再度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邵先生,我希望你們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想到自己是他與趙琳相互報復對方的戰爭中一顆小棋子時,心中就有說不出的痛。愛上有婦之夫已經令她痛心疾首了,如今這般情景更是教她痛不欲生啊!微微泛紅的眼眶倔強地逼回不爭氣的淚水,背過身,她說出了這輩子最決裂的話:「我玩不起你們這種遊戲。如果真要拖我下水,我將不惜玉石俱焚!」
邵凡齊的心跳停了三秒鐘,望著她孤絕的背影,他幾乎忘了要呼吸,啞口無言地呆立在原地。
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結果偏離了正軌?而且這一偏,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啊。原以為憑她的聰明,不難推出事實的真相,即使沒有十成十,也能有個五、六成,豈知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礙於對趙琳的承諾,他不能對她說出全盤真相,但也不能任她這樣誤解他呀。
「小若,其實……」
「好了,我很累了,回去吧。」她不想聽他的辯解,逕自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糟了!這下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這句話是在說他,也是在說她。
邵凡齊心中的烏雲愈擴愈大,終於遮去了所有光源,徒留一片陰霾在心中。
★★★甫打開門,一陣濃烈的酒味迎面襲來,趙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走沒兩步,腳下便踢到一個空酒瓶。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電燈的開關,電源打開那一剎那,她差點以為家中遭小偷了——因為酒櫃上空無一物。
所有「裝飾用」的酒散落在茶几上及地上,當然,全成了空瓶子,而裡面的酒很顯然的都進了正躺在沙發上的邵凡齊的肚子裡了。只是,他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對酒,他一向只是淺嘗,從來不貪杯,因為他認為喝酒會誤事。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嗎?
「齊哥,你醒醒。」她輕輕搖晃他。
「唔……小若……」邵凡齊咕噥一句,繼續睡。
小若?!
小若來過嗎?或是齊哥去找過小若了?他們發生爭執了?
「齊哥,齊哥。」趙琳用力搖晃他。
「……」邵凡齊吃力地微啟雙眼看向眼前的人。
「齊哥,是我。」
「琳琳嗎?」他試著起身。
「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她扶他坐起,為他身上的酒味再度皺眉。「為什麼喝這麼多酒?」
邵凡齊雙掌支首,因為尚未消退的酒意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了出來:「頭好痛!」
「不痛才怪!十幾瓶的威士忌、XO全進了你肚子,你以為你是酒仙啊!」趙琳一邊數落他,一邊走進廚房沖了一杯濃茶出來。「拿去吧,解解酒。」
「謝謝。」邵凡齊接過她遞來的茶,一口氣喝完。
「好點了沒?」她在他身邊坐下。
「好多了。」他不甚有精神地回答。
「小若來過了?」趙琳看他差不多酒醒了才開口。
「你怎麼知道?」邵凡齊驚訝地抬頭看她。「你見過她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答應了?」他抓著她的手,緊張地問個沒完。
「停!」她抬手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我剛剛才回來,所以根本沒見過小若,更不可能答應她什麼事。」
「喔。」他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往沙發裡靠。
趙琳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等他自己開口。邵凡齊會喝那麼多酒,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選擇借酒澆愁。
「她昨晚來過了。」
邵凡齊終於開口了,將昨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包括他們目睹趙琳與向毅盟爭執的情形及事後他們在陽明山的對話。
「小若怎麼會認為我們是在玩弄她?」趙琳不置信地低嚷:「她也太有想像力了吧。」
「她會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我目前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夫,看到你跟別的男人親熱而視若無睹,當然會令她懷疑。」他無奈地解釋。
「齊哥你可以解釋啊。」
「解釋?」他苦笑。「她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就一徑地認定我是在玩弄她。唉,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怎麼會這樣?都怪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小若明說,如今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了。」趙琳難過地自責。「齊哥,你別擔心,我去找小若跟她說明一切,小若很明理的,她會諒解的。」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痛苦地將臉埋入雙掌中,喃喃自語,一顆心已經絕望透了。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趙琳拍拍他肩膀,希望能藉此舉鼓舞他;邵凡齊第一次對女人動情,說什麼她也要幫他。
「來不及了……」他想起衣若芙說的那句話——玉石俱焚!多麼決絕的狠話啊,她一定恨死他了,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想到此,他的心揪痛了一下,牽動胃部的不適,一股噁心感湧上胸口,嘩啦嘩啦吐了一地。
「齊哥。」趙琳擔憂地遮上濕毛巾。
「琳琳,對不起,弄髒你的房子了。」一陣嘔吐後,邵凡齊感到舒服了不少,只是心口的痛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