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汪孟苓
唐書印安慰地按了按他沮喪低垂的肩膀。〞這種事本來就讓人難以接受,你也可以因而想像,當李倩聽到這消息的反應了吧!〞
沒錯,李倩是該害怕,她很可能已經藉由小伍而感染了同樣的病毒。
〞李倩也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在唐家立足了,她哭著求我立刻將她送到醫學最發達的國家去做檢驗,我答應了她。無論她做了甚麼,念在我們總是一家人的分上,我會盡力幫她。〞
是的,他和唐書印一樣都不是會落阱下石的人,更如唐書印聽說,李倩已付出了代價,就像小伍……他發誓自己絕不會在這種時候棄小伍不頓的,他將盡一切能力幫助他。
〞書印,既然你已經諒解我了,是不是能讓我去看看小珞?〞
面對歐士傑充滿祈求的雙眸,唐書印卻不得不硬起心腸拒絕。〞不,如果你無法愛小珞,就別再打擾她。我尊重小珞的決定,安排兩天後讓她飛到美國去,讓時間撫平一切。〞
歐士傑茫然地注視著他,像個迷路的孩子似的無助。〞我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啊!〞
唐書印和顏悅色地反問:〞你以為小珞現在需要的是你的解釋或道歉嗎?〞
〞不,不止這樣,我還想……〞他搖頭,無以為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怎麼做,只知道這些天來佔據他心思的,不是李倩的背叛,而是無辜的小珞。就連喝醉了,小珞也會出現他夢中,她淚盈盈的雙眸中沒有一絲埋怨,只有引人愛憐的柔情,那模樣融化了他的心。
〞士傑,別把時間用來想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借口,你的時間不多了,小珞後天中午就上飛機了。你如果放開她,很可能就永遠追不回來了。〞
〞你似乎頓能接受我跟小珞……〞歐士傑無法掩飾瞼上的驚訝。〞我一直以為如果接受小珞的感情,你一定會怪我了越了分寸,畢竟我比小珞大了十幾歲。〞
〞我不是那麼迂腐的人,不是常有人說'愛情是沒有邏輯可循'的嗎?〞
歐士傑露齒一笑。〞老實說,我真有點意外聽你這麼說,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冷靜、很實際,甚至有點冷漠,絕不是'愛情至上'的那種人。是可儂的愛,令你改變的嗎?〞
唐書印臉上升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陰影。可儂愛他嗎?或者該說,陳曦愛他?愛到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肯告訴他?
他故意略過這個問題,回予他一個捉弄的淺笑。〞事實上,我一點也不介意你將來改口喊我叔叔的。〞
歐士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之間的芥蒂完全消失了。
唐書印看了看表,正色地說道:〞現在你的事情解決了,我想,我能要求你現在立刻復職吧?事實上,我馬上要趕到機場去,美國分公司臨時出了事,我必須親自趕去處理,這裡必須由你坐鎮。〞
歐士傑立刻點頭,又苦笑著調侃自己。〞不過我得先回家梳洗一下,否則,'唐氏'的員工絕不會聽一個容貌狼狽的酒鬼發號司令的。〞
〞好。還有,可儂今天帶我媽上醫院做例行檢查,我來不及告訴她們這趟美國之行,你能順道去替我轉告她們嗎?〞
〞沒問題。〞
就在這時候,唐書印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羅娜走了進來。〞尊,我們走吧,台北交通太差,我可不想趕不上飛機。〞
她跟他同行?
歐士傑不以為然地輕佻眉峰,低聲對唐書印說道。〞老闆,你可得記取我的前車之監,別等到把一切搞砸了,才後悔莫及。〞
唐書印以一貫自信的口吻回敬:〞放心,我不是你,我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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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寒和唐小珞都在房間裡休息,陳曦終於有了片刻獨處的空間。她一個人靜靜坐在唐家氣派的大廳中,想著最近發生的種種。
最近唐家宛如處在暴風圈裡,風波不斷。李倩走了,小珞過兩天也要離開了,而她呢?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像現在這種和唐書印處於冷戰的日子。
她知道羅娜始終沒離開台灣,甚至還明目張膽地常打電話來找唐書印;為了自尊,陳曦強忍著不說也不問,但她的心早巳碎成片片。
唐書印是個傷她心的混蛋,但也是個誠實的混蛋。在向她求婚,甚至在和她發生關係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到愛……他愛的始終是羅娜,在羅娜棄他而去時,他決定永遠埋葬掉「愛情」,實際地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女人結婚,他壞得有品,他並沒有隱瞞想娶她為妻的意圖。站在客觀的角度來想,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似乎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也沒想到羅娜會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
每每想到這兒,她就覺得自己應該識趣地退讓,但她就是割捨不下,她捨不下視她如己出的伯母,也捨不下現在需要它安慰的小珞,當然,她更捨不下的是——唐書印。
她無法完全斬斷希望,還無法!
她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視線突然被茶几上報紙中某一道標題所吸引。
主本電動工業的總裁陳齊家,因突發性胃疾而入院,情況並不樂觀……報紙在她手中顫抖。不樂觀?天啊,情況到底有多嚴重?
爸爸的身體一向很好,彷彿他的自信和強硬嚇得連病魔都不敢靠近他,怎麼會呢?陳曦心中充滿了混亂和焦慮,無論她當初離家時有多氣他,但他畢竟是……爸爸啊!
當她稍微冷靜下來,立刻抓起電話打到葉大朋的辦公室去。
葉大朋一認出她的聲音,立刻釋然地鬆了口大氣。但接下來卻對她急切的問題三緘其口,他只說陳齊家病了,連住哪家醫院都不肯透露,只一個勁兒地催促她立刻返家。
無奈之下,陳曦掛掉電話,不安地踱起方步來了。
她考慮了一下,決定不能就這麼靜靜地離開。她應該趁這個機會向書印坦白一切;如果他願意,甚至會考慮陪她一塊回家?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渴望他那強壯的臂膀可依靠。
打定主意,她正準備趕到唐書印的辦公室去向他說明一切,沒想到卻見歐士傑走了進來。省去了招呼,陳曦劈頭就問:〞士傑,書印呢?在公司嗎?〞
〞不,我想他現在已經在赴美的飛機上了。〞不待陳曦追問,他接著解釋:〞美國分公司有突發的緊急事故,書印飛過去處理了,他特地要我來轉告你和伯母。〞
美國?他一聲不吭地飛到美國去,在她最混亂、最需要他的時候?
懷疑的種子突然萌芽了,陳曦脫口問出:〞羅娜呢?書印一個人去的嗎?〞
〞這……〞
從歐士傑閃爍的眼神中,陳曦已得到了答案。
〞我想羅娜只是順道跟他一塊回美國而已,你應該慶幸她終於走了。〞歐士傑試著想安慰她。
陳曦完全不這麼以為。顯然是書印終於按捺不住她所帶來的束縛,而迫不及待地和羅娜飛回美國重溫舊夢去了。在歐士傑同情的眼光下,她強自鎮定,甚麼也沒說。
歐士傑後來又問了唐小珞的狀況,但卻又鼓不起勇氣要求見她。
送走他後,陳曦立刻拾階而上。她必須打擾伯母的午休,在離開前,她必須知會她一聲。
這個時候,她無暇去想唐書印的背叛。即使她已心痛得快死掉了,也不能棄病重的爸爸於下頭。
她一時無法說出全部的事實,只約略解釋家裡有急事,她必須趕回家一趟。
在宋玉寒柔聲安慰和叮嚀下,陳曦離開了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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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二十餘分鐘後,陳曦已站在離開數月的豪華大宅前。
很奇怪,只是這麼短短的距離,離家的這幾個月裡,她卻似乎遠在另一個國度、另一個世界裡。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想念它。她伸手按鈴,很快地,門開了,家裡的工人和傭人皆用釋然的笑容歡迎她;但教陳曦氣餒的是,他們就和葉大朋一樣,對她急切的問題三緘其口。
在苦苦追問無效之後,陳曦無奈地將自己關進暌違已久的臥房裡。
它完全沒變,甚至仍乾淨得一塵不染,彷彿她從來不曾離開過一樣。當然,這也正意謂著,爸爸認為她隨時會認輸地跑回來,畢竟她曾經是那麼地聽話、那麼盲目地崇拜著他。
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拉開床頭櫃,發現她離家時隨手丟進去的那本愛情小說仍好端端地擺在那裡。
可儂與家明到底會有何種結局呢?她忍不住為書中的男女主角擔憂起來。
〞可儂〞——這個名字對陳曦而言,已不僅是隱藏真實身份的一個代名詞而已;它是一種表徵,一種意義非凡的表徵。
她好喜歡聽書印、伯母,聽所有不知情的人喊她〞可儂〞。那讓她感覺自己彷若重生了一般,是個可以自己作主,活得自由自在的女人;而不是以前那個愚昧地相信、盲目地想博取愛的陳曦,一個得不到愛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