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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汪孟苓

    葉夢荷坐在他對面,直勾勾地注視著他,緩緩地開口:「我想你並不真的是抗議我沒趕回來煮飯,而是不高興看到我和浩唐出去,對嗎?」

    祈威終於按捺不住地問:「你接受了他的追求?」

    她搖頭。「我還忘不了……『他』……」

    一提到「他」,祈威立刻激動了起來。「他是混球!不值得你等!」

    「我已等了十年,那幾乎變成一種習慣,很難改的習慣。」葉夢荷眼中有抹揮下去的落寞和幽怨。

    祈威心一緊,不忍地放輕嗓音:「夢荷,你應該拋開一切,享受人生,接受別的男人的追求,但邱浩唐顯然並不是個好對象。」

    葉夢荷不禁替邱浩唐說話。「其實他人很好——」

    祈威不認同地打斷她,接著發出一連串的批評和數落:「他看起來就像那種毫無擔當的富家公子哥兒,我最看不慣他畏畏縮縮的,竟要他表妹出面替他追求女人!」

    「祈威,你對他成見太深了。其實他已打消追求我的念頭,只純粹把我當普通朋友看待了。」

    「你真相信他?」

    葉夢荷不想問自己這個問題。她佯怒地坐近他身邊,揉亂他服貼的頭髮。「你是在懷疑我的智商嗎?小鬼!」

    他想裝出深受污辱的模樣,卻並不成功。「你不知道自己已經嚴重傷害了一個大男人的自尊了嗎?』笑意不自覺自他唇角跳出。

    「別那麼小器。」葉夢荷反過來埋怨:「自從你上了高中後,就堅稱你已經長大,不准我喊你小鬼、不准我像這麼摸你的頭!」

    葉夢荷的話自然勾起他的回憶。那時候的他一心渴望快快變成大人,好反過來保護夢荷;但這麼許多年來,夢荷付出的卻仍比她應得到的多許多。

    「夢荷,是我和祈軒拖累了你嗎?」

    「胡說!」她柔聲輕責:「你怎麼會這麼想?」

    「程羽蝶那女人雖然常常胡說八道,但她上回說得也不全然沒有道理……」他臉上有著深切的擔憂和自責。「這十年來,你為了照顧我和祈軒,付出太多、犧牲自己太多的青春歲月,如果不是這樣,或許你早已有了屬於自己的新人生。」

    「哎!你怎麼會被羽蝶給打敗了呢?」她笑吟吟地糗他:「她故意氣你的話,你也當真?」

    「可是……」他自信的神采早已消失,變得毫不確定。「我知道那是事實。」

    「那才不是!」葉夢荷立刻反駁:「你難道不知道,我多慶幸有你和祈軒這兩個弟弟嗎?」她溫柔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感情。「我喜歡照頓你們、喜歡目前的生活,我甚至願意就這麼過一輩子。」

    葉夢荷這感性的話,就好像是一陣溫暖的春風,瞬間吹散縈繞在他心頭的迷霧。

    他終於綻開明朗的笑容。「我們是一家人,當然會永遠在一起。」他接著堅定地表示:「而且從現在開始,將由我來照頓你。」

    葉夢荷好感動,為了阻止自己掉眼淚,故意反過來開他玩笑。

    「你現在是不嫌我,只怕哪天娶了老婆,她可未必會喜歡家裡杵著一個嫁不掉的老姑婆哦!」

    祈威立刻信誓旦旦地宣稱:「如果真有那種事,我寧可要你也不要她!」

    他的話,換來葉夢荷滿臉窩心的微笑。

    第四章

    祈滅拉開家門,一眼瞧見是程羽蝶,立刻習慣性地沉下臉。

    「我找夢荷,可以吧?」她先聲奪人。

    祈威淡淡地說:「她有事出去了。」

    程羽蝶識相地轉身要去,祈威卻開口留住她。

    「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一下。」

    程羽蝶不解地盯著他,奇怪他怎麼會「自投羅網」想跟她說話?

    她不置可否地尾隨他進屋,一徑猜測他究竟想玩甚麼把戲!

    事實上,祈威甚麼花招也沒耍,而是直接攤牌。

    「你和邱浩唐到底對夢荷有甚麼企圖?」他的口吻似乎不慍不火,但眼神卻異常銳利。

    「企圖已經很明顯了,你會笨得看不出來嗎?」程羽蝶語帶嘲諷。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夢荷!」他眼中閃著鋼鐵般的決心;這是個宣誓,更是個警告。

    程羽蝶大剌剌地直視著他,毫不畏縮。「我同意。」

    他嚴肅的神情,並未因此而緩和。「不,我想你根本沒搞懂,是嗎?」他直言不諱:「我希望你轉告邱浩唐,叫他別再煩夢荷。」

    程羽蝶不禁怒由心生,受夠了祈威偏執的排斥。「我是曾經得罪過你,但浩唐沒有吧!我真不曉得你為何非要卯上他,處處跟他作對?」

    「就錯在他不該招惹夢荷。」

    他那種不屑的口吻,彷彿邱浩唐是甚麼能致人於死地的病毒、細菌似的,沾染不得,這讓程羽蝶更加怒不可遏。

    她真想拿把鐵錘,敲碎他那冥頑不靈的蠢腦袋!

    「第一,我可以告訴你,浩唐對夢荷是認真的;第二——」她故意頓了一下,強調且語帶控告地接著說道:「夢荷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真需要你這『小弟弟』來插手她的事嗎?你為甚麼不學著成熟點,尊重她的決定?」

    「夢荷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真想拿根針把她那張伶牙俐齒的小嘴給緊緊縫上。

    「你到底在害怕甚麼?」當然,她並不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因為答案早在她心中。根本不給祈威反應的時間,程羽蝶立刻接著說道:「害怕夢荷被人搶走?那就再也沒有人替你燒飯、洗衣,做牛做馬地把你當大少爺般的服侍?」

    「你也太低估了夢荷,這些繁瑣的家務事我可以自己來,甚至請女傭。」談到葉夢荷,他的口吻不再激狂,而是堅定且充滿感情。「夢荷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你說的那些高出許多許多,為了保護她不受無謂的騷擾,我甚麼都做得出來。」

    是,連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對夢荷深厚的情誼。

    夢荷既溫柔又可人,值得人對她好;但不知怎地,聽到祈威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表達對夢荷堅貞不移的忠心,卻讓她覺得很刺耳,刺耳得想氣死他。

    她深不以為然地冷嗤:「你以為自己是誰?夢荷的監護人?或者該說是看守她的牢頭?姓祈的,你究竟把夢荷當成甚麼?你手中的禁臠?」

    「你在胡扯些甚麼?」他那雙粗黑的濃眉,緊緊蹙成一直線。

    「是不是胡扯,你心知肚明。」她那雙漂亮的瞳眸,充滿不屑地上下斜睨著他。「我看,真正對夢荷有企圖的人,應該是你吧!」

    「程羽蝶,把話給我說清楚!」祈威暴躁地低吼。

    「說就說,難不成我會怕你?」不顧身高、體型上的差距,程羽蝶毫不畏懼地與他對峙。「你對夢荷企圖之明顯,就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夢荷視你為弟弟,你顯然不以此為滿足;你之所以排擠浩唐,阻止夢荷追求快樂,這一切只因為——你始終偷偷愛著把你當成弟弟看待的夢荷,甚至自私得想將她佔為已有!」

    只有「瞠目結舌」能形容他此刻的模樣,祈威無法反應,這麼可笑且莫名的指控,他真的不知該如何響應。

    程羽蝶自然把他的沉默當成是心虛和默認,而這奇異地令她怒火更熾。

    「被我剌中心事,心虛了?」她美麗的小臉上,卻故意堆滿尖酸的嘲笑。「奸一個浪漫的少男情懷啊!暗戀著一個始終視你如弟弟的成熟女人,那是一種甚麼樣的苦喲!不過,我想再怎麼苦,你也一定甘之如飴的,是吧?」

    他英俊的臉寵,如花崗岩般的冰冷、僵硬。「程羽蝶,你胡言亂語慣了是嗎?連這種事你都能胡謅!」

    「我胡謅?那好,你倒說出個好理由,若不是存著私心,你又為甚麼非要阻止像我表哥這麼優秀的男人來接近夢荷?」

    「因為邱浩唐根本配不上夢荷!」祈威火辣辣地瞪著她,怒火在胸臆間沸騰,使他毫不留餘地予以回擊。

    「你才不配!」程羽蝶氣鼓鼓地尖叫。

    「邱浩唐是我所見過最沒擔當的男人,窩囊得要你使這種下三流的手段來替他追求女人。」他臉上寫滿輕視和不屑。

    程羽蝶像頭小母獅似的,齜牙咧嘴地逼近他,一副想將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那是我的主意,不干他的事,不准你這麼批評他!」

    祈威反倒愈說愈犀利,將他批評得體無完膚。「邱浩唐一派斯文的模樣,裝得正正經經,甚至略帶靦腆,其實一肚子壞水,畏畏縮縮、內心狡詐——」

    「閉嘴!」程羽蝶嘶聲尖叫,滿腔的怒火幾乎快撐破她那纖細的身軀,連清亮的嗓音也氣得顫抖且沙啞。「你根本甚麼也不瞭解——」

    「我該死的瞭解得太多!」

    她長久的料纏,以及方才對他子虛烏有的指控,已徹底擊潰祈威所有的耐心和理智。怒火令他變得無比犀利,他射向她的兩道眸光,冷得像冰,利得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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