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汪孟苓
伊雪雁被女人笑得低下頭來,直覺自己已羞得無地自容。是她太嫩?還是他們在情慾上太過放縱和隨便?想到這兒,她猛一?頭,用著責備的目光再瞪梁海桐一眼。
從她瞪視他的眼中,他領略到了赤裸裸的譴責--她好像真以?自己有權約束他似的,這真令他受不了!
梁海桐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轉身將自己關進浴室。
他扭開水龍頭,讓冰涼的冷水嘩啦啦的兜頭淋下;此刻,他真希望這些水能沖掉眼前這場噩夢和災難!
他更希望,當他踏出浴室之際,房裡那兩個讓他無法忍受的女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
從浴室走出來的梁海桐,有點失望,又有點有趣的看著伊雪雁正襟危坐地坐在他的沙發裡。
他抓起大毛巾,擦拭著自己尚滴著水珠的濕發,暗暗打量著伊雪雁。她從頭至尾一言不發,而且始終盯著地板看,宛若當他不存在似的;這副沉靜、乖巧的模樣,才是他記憶中的伊雪雁,而方纔那個勇敢、強悍的女孩,又是誰呢?
他故意用力地將大毛巾往她身旁丟去,想引起她的注意!
這果然造成她一陣驚慌!彷彿他丟的是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一般,嚇了她一大跳。她撫著胸口,看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似乎承認自己理虧,沒臉再見他似的。
「既然已經露出母老虎的真面目,又何必再裝出像貓咪般溫馴的模樣來騙人?」他語帶威脅:「我應該?你的謊言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我沒有說謊!」雪雁理直氣壯的?自己辯駁。「我們自小就有婚約,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樁可笑的婚約,誰會真當?」
「我!」
梁海桐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後,揚聲大笑,但笑意卻不曾傳至眼中。「你我的父親說是甚?『八拜之交』、『情同手足』,但結果呢?你爸爸眼睜睜看著我老爸因?一次錯誤的投資而賠上辛苦多年的事業和家當,卻不肯拉他一把。當時,他可以伸出援手的,但他沒有!」
伊雪雁痛苦的閉上雙眼。「你不瞭解……」
「我瞭解!」梁海桐氣憤的打斷她。「我老爸意外過世後,我曾在走投無路之下,登門懇求你爸爸,希望他能念在我們兩家多年情誼的份上,先借我壹仟萬渡過難關。但他還是沒有幫忙!」
那是梁海桐這一生中最晦暗的一段時光。當時,他一接到他爸爸事業失敗的消息,二話不說便自美國趕了回來。沒想到,他千里迢迢的回來,卻只見到一向意氣風發的父親在一夕之間消沉、頹喪!這情景,只有在多年前他媽媽過世的時候,他見過一次:但那次,他熬了過來,這次,他卻因一次錯誤投資而永遠失去翻身的機會。
他爸爸過世後,他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好變賣他們居住了三代的租宅。替父親償還最後幾筆債務之後,他利用僅餘的錢,和幾個好友同組了一間規模很小的廣告公司,並替自己買了現在這個可以避風遮雨的小窩。
「壹仟萬對別人來說,或許是筆不小的數目,但對你爸爸而言,那只是九牛一毛。」他的聲音不再激昂,但其中的冷硬、疏離卻更令人震懾。「你知道他當時是怎?對待我的嗎?他是用冷眼看我,毫不留情的告訴我,伊、梁兩家早已恩斷義絕,甚至他還指著我的鼻子,叫我永遠別再出現在他面前!還有,他要我牢牢記住,休想藉兩家的婚約在他身上撈到任何好處。」
對於這番指控,伊雪雁無言以對。他所承受的不公平待遇,她都明白,而這也就是她?甚?會不惜代價、排除萬難出現在他面前,甘心忍受他冷眼相待、冷嘲熱諷的原因。
「你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靜默了許久,他才用審問犯人般的銳利眼神盯著她。
雪匯的頭垂得更低了。「我有一個同學的哥哥--在偵探社工作。」
「?甚??」他像高塔般矗立在她面前。「你今天來,究竟有何企圖?」
伊雪匯緩緩站起身來面對他,這才發現,就算她的腳踮得再高,也只能勉強和他如雕刻般挺直的鼻樑齊平。
深深的吸口氣,她才開口說道:「我決定履行和你之間的婚約。」
梁海桐不知所措的眨眨眼。「你瘋了嗎?」
「我是認真的!」伊雪雁一向溫柔、可人的臉寵,頓時變得異常堅決。
他那幽深的黑眸,卻盈滿了懷疑和刺探。「你究竟在搞甚?鬼?」
「我是個守信諾的人,既然我們之間有了婚約,我就要履行它,這個決定,任誰都無法、也不能改變或動搖的。」
「你爸爸似乎並不這?認?!」他故意朝她逼進一步,頓有威脅的瞪看她。
伊雪雁也毫不畏縮的瞪回去。「要嫁你的人是我,不是我爸爸!」
在她堅定眸光的注視下,梁海桐不戰而降,只好無奈的跌坐在沙發裡,煩亂的耙耙他那頭濃密的頭髮。「?甚??」
她則優雅的坐回原位,悄悄打量坐在對面的他。「我說過了。」
「你是不是跟你爸爸、或者你繼母黃美紗鬧彆扭,才想來我這兒避難的?」
她搖頭。
他逕自猜著原因。「或者--你想利用我,好叫那個始終像條哈巴狗緊咬著你不放的黃家彥多吃點苦頭?但我懷疑,你這?做根本對他?生不了衝擊!那傢伙就像個傀儡,喜、怒、哀、樂、慾望都任由他姑姑黃美紗操控罷了。」
「別那?說家彥!」她?黃家彥抗議。「其實他人不錯,只是比較沒主見而已。他是美紗阿姨一手栽培出來的,也莫怪乎他會將她的話奉?聖旨。」
「他的事我管不著!」他不在意的聳聳肩。「事實上,與你們伊家任何有關連的人與事,我都不想管,也沒興趣管。如果你鬧夠了,是不是能離開,好留給我片刻的安靜?」
「我不走!」她不但不走,還打算永遠留下來,留在他身邊,好拯救他那墮落的靈魂。
他又挑起雙眉,以不尋常的眸光打量她。「你該--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他的話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難安。「我愛不愛你跟這件事無關……」她自喉嚨中強擠出話來。「我有責任履行這個婚約,你也是。我不能將這?神聖的約定視?兒戲,任人幾句話就一筆勾銷;自小,我就知道這個婚約的存在,我也早打主意要履行它!」
「你以?你是貞節烈女、不事二夫嗎?或者,你真想?自己贏得一座貞節牌坊,好供後世子孫尊崇膜拜、萬古留芳?」他以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拜託!請你搞清楚點,現在就快邁入二十一世紀了,那一套已經不流行了!」
「你一定要用這?譏誚的態度跟我說話嗎?」伊雪雁輕聲抗議。
「很遺憾,恐怕我必須辜負你的一番『美意』。」他故意要跟她作對似的,態度也更加吊兒郎當起來。「我也是從小就知道這個婚約的存在,但我從來不打算履行它;事實上,這也就是我?甚?會在大學一畢業就迫不及待『逃』到美國去的原因。我之所以會選擇離鄉背井去唸書,?的就是要躲避這樁婚約!」
她以受傷的眼神回望他,眼眶中有淚水在打轉。
「結果,我老爸事業失敗,而你老爸翻瞼不再承認這個婚約。」他?眼望向天空,似乎在感謝老天爺所賜的恩澤。「我終於掙脫了這個枷鎖,這是我們梁家面臨一連串的災難之後,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所以,我萬萬沒有再往火坑裡跳的道理,你懂嗎?」
在梁海桐的眼裡,她顯然就像毒蛇猛獸般的可怕。伊雪雁好想哭,卻強忍住,不讓自己掉眼淚。在這個決定成形之初,她就知道自己必定得孤軍奮戰;這世上,沒有人會支持她的,尤其是梁海桐。所以,在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就抱定了無論面臨任何困境也絕不放棄的決心。
他彷彿戴上透視鏡般,在她強裝堅強的外表下,仍看見了她那哀怨的眼神;這使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受了傷的楚楚可憐的小貓咪,而他無異就是那只殘忍欺侮她的大惡犬!他痛恨這種感覺--這種每次面對她必會?生的感覺!
他略略緩和一下語氣。「雪雁,別傻了,你不必認?你該對我負甚?責任的。當初這婚約是你爸爸跟我爸爸做主的,現在他們一個已經過世,一個已經反悔,這個婚約也就理所當然的不存在了!我們倆也終於可以擺脫被人主宰、操控的命運,這不是很好嗎?」
對她而言,這並不好,至於原因?何,目前,她還不打算告訴他。
見她不語,他又開始不知所措起來。東瞄西瞄的,他瞥見了她的小旅行袋,這不禁使他更加惶恐起來。看樣子,她是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