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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汪孟苓

    他更費心地使出渾身解數,決意要重新證明自己有掌握她的本事。

    他輕輕吸吮著她白皙的頸項,以音樂般溫柔、性感的嗓音輕訴:「我會讓你忘記所有的疲憊,我會帶給你既溫柔又火熱的激情,然後你會在我溫暖的懷抱裡沉沉睡去!」

    「哦,不!我已經累得連眼睛都張不開了……」她強調似地打了哈欠,堅決地推開他、背過身,宛如他是一隻擾人清夢的癩蛤蟆,根本不值得一顧。

    於立彷彿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他滿腔的慾望和激情全被澆熄了,取而代之的是受傷的自尊、憤怒,和一股強烈的震驚。

    他的筱帆確確實實變了!以往,他根本還來不及挑逗,只稍稍一個眼神示意,她便會像只熱情的小野貓似的撲進他懷裡。她會以崇拜、愛戀的眼神凝視著他,她會因幾乎無法忍受的快樂而呻吟、嬌喘,她會以更甚的熱情來響應他的愛撫……每每她狂烈的表現,總會徹徹底底激發出他的雄性驕傲;他會自覺像個君臨天下、偉大的君王一般,而她則是成千上百的後宮嬪妃之一,正因他的臨幸而狂喜不已。

    但瞧她現在,卻寧願睡大頭黨也不屑理會他!如果說她外面沒有其它男人,就好像有人說太陽是打從西邊升起的一樣,他絕對會嗤之以鼻!

    他像石頭般的僵硬。一股陌生的嫉妒,像成千上萬隻白蟻,貪婪地啃噬著他的心。

    在黑暗中,白筱帆悄悄綻開一臉交雜著得意和遺憾的笑靨。哦!她當然深以自己為傲,但卻無法完全揮去藏在心底的渴望。天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勁才強忍著對他的誘惑無動於衷!

    只要他再楔而不捨的多挑逗她一秒鐘,她知道自己就會將所有的驕傲和所有的計劃全拋在腦後!她就會像撲火的飛蛾般投向他的懷抱,心甘情願讓自己因他的熱情而燃燒,甚至化為灰燼!

    ******

    方昱文站在樓空的雕花鐵門和欄杆前,以複雜和懷念的眼神端詳著小花園裡的一切;

    韓國草長得和以前一樣茂密,修剪得一樣整齊,玫瑰盛開得甚至比以前更美、更璀璨。

    他沒來由的感到幾許落寞,這個家少了他這個男主人,似乎一點差別也沒有!就好像婉婷,根本完全不需要他!

    他鼓起勇氣,伸手輕按門鈴。大約十秒後,彩繪的玻璃門被打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映入眼簾。即使認識她快三十年,他卻依然如初識般震懾於她過人的自信和神采之下。

    乍然看清站在門外的人影,朱婉婷躊躇了一下,但她終究開了門。

    「婉婷,能請我進去嗎?能給我機會跟你談談嗎?」

    他以懇求的眼神凝視著她。

    「我不以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不過,看在你是我女兒父親的份上,我可以寬大為懷的給你這個機會。請進吧,『方先生』。」她刻意以疏離的稱謂來強調他們之間已毫無瓜葛。

    方昱文忙著打量屋內的一切。壁紙換了,家俱也換了,甚至連擺飾也不再一樣……這裡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家了!但他不得不承認,這裡變得更出色、更具格調。

    接著,他的視線凝注在置於門廊上方的幅畫中,頓時,他的心似雨後破雲而出的陽光般,終於露出一線曙光,溫暖了他冰冷的心靈。

    「我很高興你還留著這幅畫。」那是他親手繪製的一幅山水畫,是他特意裱了送給她當禮物的。留著它,是否代表了什麼?

    「哦,那……那幅畫挺搭配我屋裡的佈置。」她的慌亂曇花一現,快速地恢復了冷靜和高傲。「我正準備找另一幅來取代它。」

    「就像你會很快找另一個男人來取代我一樣?」與其說他是在嘲諷、刺探,倒不如說他是在自怨自哀。

    「你一個就夠我受了,什麼樣的男人我都不感興趣。」

    她不悅地駁斥。

    「婉婷,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唯一教你失望的,只是我不願插手政治,只想專研於學術研究。」

    「你將一個唾手可得的大好機會往外推,那個大官幾乎已經承諾我,會盡一切力量為你謀得一官半職,少說也會是秘書長之類的,但你卻憑著一個『不』字,就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想!」她激動得拔高嗓音。

    「你的夢想固然重要,但若要我違背自己的意願,照著你的方向走去,我的夢想和快樂又有何希望可言?

    難道那一點也不值得你在乎?」他溫和卻認真地反問。

    朱婉婷一時為之語塞。

    他握住她柔細的手,感性十足的說道:「婉婷,我知道你小時候過的日子很苦,所以你比別人更渴望成功成名,但是你卻忽略了,平凡也是一種幸福,一個幸福、完整的家也是一種成就。」

    朱婉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惱怒地瞪著他。「你是在指控我毀了我們的婚姻?毀了這個家?」

    他急切地搖頭。「我不是在指控什麼,更沒有責怪任何人,我只是……捨不得你,我對你的愛從不曾稍減過,你一定明白的,對嗎?」

    「我不明白!」朱婉婷放棄一切偽裝,將壓抑已久的心痛盡情宣洩而出。「你如果真的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簽下那紙離婚證書?為什麼丟下我飛去美國?在你心目中,那些狗屁學術研究顯然比我重要多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她表現得彷彿自己才是被強迫離婚、被遺棄的一個。當初是她整日吵鬧,再不然就是冷戰,十天半月不跟他說句話,最後甚至以離家出走為要挾,才迫使他在離婚證書上簽字的。然後他只好懷著破碎的心遠走他鄉,企圖以學術研究來緩和他的心痛。

    「婉婷,我以為那是你真心想要的,所以我才……」「我才不要聽這些借口!」婉婷嗤之以鼻地打斷他。

    「你可以不簽的,可是你簽了,是你一手毀了這個家!

    語彤將一切歸罪於我,其實這一切過錯都該由你來背!」

    「我是錯了!」方昱文激動地提高了嗓音,以少有的嚴厲臉孔面對她。「我錯在太尊重你,太習慣任你為所欲為!我錯在太愛你,太渴望給予你想要的一切!打從我簽下離婚證書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後悔到現在,後悔沒在它生效前將它撕得粉碎,然後強硬的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也不放開你……」怒氣已消失無蹤,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深深情意。

    「在美國的這一年多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以為我為什麼寧願放棄美國更寬廣的發展而回來?我只想……距你近一點,只求能偶爾的看看你;為了你,我不惜放棄在美國打下的基礎,而考慮接受T大的聘請當名客座教授。」

    一向很少哭泣的她,情難自禁地流下兩行清淚。她好感動,他並不是一個浪漫、善於將內心情感大方剖白的男人,他現在這番赤裸裸的告白,怎能不教她感動?

    接過他遞給她的手帕,她緩緩拭著淚,以少有的嬌嗲嗓音質問:「那你和曾瓊雅之間又怎麼解釋?」

    「瓊雅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旦提起曾瓊雅,潛藏在她心中的嫉妒之火又在瞬間點燃,她用力將沾滿眼淚的手帕丟還給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跟她在加州同居了一整年,卻要我相信你們之間純潔得像張白紙?」

    怒火攻心之下,什麼淑女風範、高貴氣質全被她拋諸腦後,朱婉婷咄咄逼人、口不擇言——「是你性無能?

    或者她性冷感?瞧你們出雙人對的,瞧她對我莫名的敵意,彷彿你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而我是一個想搶別人丈夫的第三者似的!」

    方昱文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但卻強忍著。若要說起敵意,她才是那個想將曾瓊雅生吞活剝的人!也就是她所表現出的嫉妒,才使他終於鼓起勇氣來走這一趟。

    無視於她的抗拒,他堅決的握著她的雙手,以充滿深情的眼神直視著她。「當初瓊雅在我意志最消沉時間闖進我的生命中,我承認我很感動,也有過一時的迷惑;但這種迷惑很快就消逝無蹤,因為我發現,沒有任何女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朱婉婷停止掙扎,著迷般地迎著他那誠實無欺的雙眸,不發一語地聆聽他最真心的解釋。

    「當我警覺到她對我所付出的超乎尋常的感情時,我曾經婉轉地告訴過她,這輩子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你;但她所響應的,仍是一意孤行的付出;她甚至轉而安慰我,她並不奢望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她只是希望我們能像朋友般,永遠關心著對方。那時的我非常孤獨,正需要朋友,或許那就是我沒有斷然拒絕她的原因;再者,她執意不肯先行回到台灣,在美國舉目無親,語言又不怎麼通的情形之下,我只有負起了照顧她的責任。我跟她之間絕對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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