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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汪孟苓

    「夠了,拜託!」語彤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安靜的一個人獨處。「我求求你走!」

    「好,以後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來!」

    朱婉婷怒沖沖地奪門而出,隨著鐵門發出的砰然巨響,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教人窒息的靜默。

    語彤彷彿不堪負荷的頹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出神地盯著被破壞的盆栽,她的淚一滴滴落在依然盛開的花朵上……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輕微的開門聲驚醒了她。語彤一把抹掉滿臉的淚痕,重新武裝起自己。

    「拜託,媽,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下嗎?」她嘶聲抗議。

    「是我。」向書祁挺拔的身影走進她的視線之中。

    「我媽給你我的鑰匙?」她尚未熄滅的怒火此刻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她怎麼敢!」

    向書祁平靜的解釋:「婉婷阿姨來找我,我知道你們母女之間發生了爭執,不管怎麼說,她還是關心你的,她央求我來看看你。」

    憤怒的火焰燒去了她的理智!語彤像只被搶去地盤的狗兒般叫囂。「她妄想主宰我的人生還不夠?更進而找你這個劊子手來侵擾我的生活,戕害我自由的意志,難不成你們想聯手逼死我才肯罷休!」

    書祁不理會她的指控,走向廚房,找了個類似花器的小水盆,又折了回來。

    語彤繼續她的攻擊。「我瘋了才會再給你機會接近我!向書祁,無論你有什麼不可說的理由,我都不會給你絲毫機會的!你不必再白花心思,你走!留下我的鑰匙,然後滾出我的視線,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向書祁依舊不理會她,只是安靜的將花移植到他找到的小水盆裡,仔細的整理它,替它澆水……「你可惡!你們一樣的可惡……」得不到任何回應,她尖銳的嗓音愈來愈小,愈來愈無力,最後消聲於安靜的空氣之中……語彤靜靜看著他熟練的照顧著那株被破壞的植物,她的心卻奇跡似的得到了安撫,她的混亂和痛楚奇跡似的消失於無形。

    「她砸了那盆花……」語彤的嗓音不再尖銳高亢,而是低沉沙啞猶如暗夜裡悲哀淒涼的曲調。「我媽每次生氣就會用砸東西來發洩,當我知道她和我爸離婚的事之後,我也如法炮製的砸毀了我自己的房間。」

    她微頓,綻開一抹自嘲的短暫笑容。「但最後我發現,砸毀一切也改變不了什麼,甚至得不到任柯安慰,於是我發誓,絕不再重蹈我媽的覆轍。」

    他的安靜使她有機會盡情宣洩內心的混亂和她從不願正視的恐懼。「在你執意將這些花塞進我的屋子之前為什麼它空洞得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擺飾?因為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會變得像我媽一樣,我怕這些無辜的東西會成為我洩忿的工具,所以我不要它們……我不要像我媽一樣,我不要有任何跟她相像的地方。她愈想改造我,我愈想反抗。」

    他停下一切動作,靜靜的看著她。語彤驚覺自己透露了內心不曾與他人分享的秘密,再次想武裝起自己。

    她精緻的臉龐冷若冰霜。「你為什麼還在這裡?你為什麼拿這種眼神看我?」

    「我餓了!」他極突兀的冒出這麼一句。

    語彤匪夷所思的瞪大了雙眼!他竟然枉顧她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肚皮?她張開嘴,正想詛咒他的無心和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罪行,但她的嘴又緩緩的閉上,一抹隱忍不住的微笑差點跳出她美麗的唇邊。

    無論她肯不肯承認,向書祁顯然比她所知的更瞭解她;他知道,此刻若流露出一絲同情或者妄想安慰她,她只會崩潰,只會生氣得將他推得更遠。

    「你吃過一種以鳳梨為主的披薩嗎?」他雙眼亮晶晶,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她轉怒為喜。「夏威夷披薩?」

    他點頭。「還加了火腿和鮮蝦,味道相當特殊,我們叫外賣送來吃吧?」

    「好,不過不加鮮蝦。」

    「加蝦。」他堅持。

    她比他更堅持。「不加。」

    「猜拳?」

    她搖頭。

    「怕輸?」

    語彤接下挑戰,不出五秒,爆出勝利的歡呼。

    她不僅為自己贏得了一個不加鮮蝦的夏威夷批薩,還贏得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難怪你喜歡廚房裡的工作,你穿圍裙的模樣相當出色。」方語彤大刺刺地坐在餐桌前,盯著向書祁在爐火前忙碌的身影,不時調侃、取笑他一番。

    他自得的一笑,關掉火,將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廣東粥端上餐桌。「可以動筷了,嘗過以後你會更佩服我過人的天賦。」

    語彤享受著美食,佐以他與眾不同的幽默和風趣,不時綻出銀鈴般輕脆的笑聲。無論她肯不肯承認,向書祁已然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存在她心中的圍牆隨時都有傾圮倒塌的可能。

    門鈴聲在這時突然響起,向書祁自告奮勇前去應門;不一會兒,他和白筱帆走了進來。

    語彤笑著招呼:「嗨,筱帆,吃飯沒?要不要嘗嘗向書祁的手藝?」

    「好。」白筱帆委身坐在她身旁。

    「來,道地廣東粥,我以人格保證絕對好吃。」他慇勤地替她盛了一碗。

    「筱帆,你知不知道凱蒂被公司分派到日本受訓三個月?」

    她點頭。

    「我想這樣最好,換個環境,凱蒂會愈早忘記喬治﹒李那渾球帶來的傷害。」

    筱帆再次點頭,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裡的食物。

    語彤吃完最後一口粥,仔細打量著她。「瞧你心不在焉的,怎麼了?」

    筱帆放下湯匙,幽幽歎了口氣。「於立真的和那個『純情』的小舞女舊情復燃了。」

    她以沉鬱卻平靜的口吻接著說道:「那女人大大方方打電話來找於立,不像以前總是偷偷摸摸;我問過於立,以平和的方式問過他……」她鄭重的強調:「我發誓,我真的是以非常非常理性的態度跟他溝通,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他和那女人是朋友,然後理直氣壯地說,即使是我也無權干涉他交朋友的自由。」

    語彤瞠目結舌,一時無法反應;她驚訝的不是於立放蕩的行徑,而是白筱帆那一臉的平靜。換作以往,她這會兒早已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筱帆不尋常的鎮定反倒教她無所適從。

    筱帆看穿她眼裡的驚訝和疑問,輕聳了聳肩。「我已經為於立層出不斷的風流韻事哭夠了,不想再浪費我的眼淚。」

    語彤以新的眼光看她。「有個性!這麼說你完全看開了,準備放棄於立了?」

    她搖頭。「我只是試著以較理性的方式去思索,我和他之間的問題究竟出在哪?」

    「於立就像只『勤勞』的蜜蜂,習慣到處採集花蜜。」

    她覺得這是唯一的原因。

    「說真的,經過我上回努力的改變之後,我和於立之間緊張的關係改善不少;有時候,我們甚至又回到當初熱戀時那種甜蜜的感覺。」短暫的笑靨一閃即逝,筱帆那漂亮的柳眉微微蹩起。「我覺得,他至少有點在乎我,但他又似乎不斷在抗拒什麼,我甚至覺得他是故意要讓我察覺他在外面的行為……我真的愈來愈無法瞭解於立,愈來愈不懂得男人!」

    「我懂,因為我是男人。」一直靜默不語的向書祁突然插進話。「正因為我是男人,所以我知道該如何整治那位叫於立的仁兄。」

    「那你倒說說看。」語彤懷疑地盯著他,希望他能說點有建議性的道理出來。

    向書祁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筱帆的柔情就像一隻項圈,而於立就像只急於掙脫項圈的狗。你愈施加壓力,他只會反抗得更劇烈。他想在被你套牢前做最後的掙扎。」

    他的比喻相當有趣。「我的建議是,你索性放開緊著項圈的繩子,轉身尋找另一隻可愛的小狗,不再回頭看他一眼,那麼他就會回過頭來舔你的腳趾頭,渴望引起你的注意。」

    筱帆一臉茫然,似乎更加迷惑了。「書祁,你是在開玩笑嗎?」

    「不,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點子。」語彤沉吟的贊同他,換來他一個滿足的笑容。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也去結交其他的男人來氣死於立。」

    「我不要其他男人,我只要於立。」筱帆眼裡淨是對他難捨的濃情蜜意。

    語彤翻了個白眼,強忍住罵她沒志氣的衝動,耐著性子解釋:「並不是真的叫你去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而是拿他當幌子,一個能引起於立警覺到他即將失去你的幌子。」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向書祁頻頻點頭。

    筱帆嘟起漂亮的紅唇,抗議得直搖頭。「不行,不行,萬一於立真的借此要求分手,怎麼辦?」

    語彤投給她一個殺人般的眼光。「那麼,那種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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