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宛琬
他沒打領帶,卻繫了條亮紫色的領巾,那種太過華麗的亮紫襯在他身上,卻只顯得優雅;臉上戴著深褐色眼鏡、手裡拎著一隻黑色紙袋,他斜倚著門的姿態,光芒萬丈地像在拍攝電影劇照。
顏克典將眼鏡推到髮際上,露出一雙閃亮褐眸──褐眸上那對捲翹的長睫毛,讓他含笑的深眸更顯迷人。
「親愛的──」顏克典凝視著谷英琪,親密地拉長了語調。
谷英琪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屏住氣息,全身開始起了變化──她的眼閃亮了,奶油般的肌膚漾出了粉紅,像懶貓的神態突然變成獵豹的精明。
顏克典跨著腳步,姿態優雅地朝她走近。
谷英琪拔下眼鏡,一雙瑩炯有神的眼乍然迸出火花來。
「看到我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嗎?」顏克典走到她身邊,長臂一伸撐在她的桌上,又是另一副讓旁人賞心悅目的姿態。
「你、還、有、臉、回、來!」谷英琪火爆地一掌揮開他的手臂,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我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妳的事,為什麼不敢回來?」顏克典撫著自己被打痛的手臂,一臉無辜地說道。
「你自己說──你多久沒跟小美聯絡了?」谷英琪一想到小美,就覺得整顆頭都快痛爆了。
小美是她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在某次聚會間,經由她的介紹而認識了顏克典,那兩人當晚便天雷勾動地火。第二天開始,她的電話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小美對顏克典的愛情抱怨熱線。
「大庭廣眾之下,別談隱私嘛,咱們私下再聊,如何?況且,我和小美的事和我們倆的交情一點關係也沒有。」顏克典傾身向前,伸手逗弄著谷英琪的下巴。
谷英琪快手拿起一根尖頭夾刺向那登徒子的手,顏克典的手卻倏地抽離,安分地置於身後。
「沒刺到,妳動作還不夠快噢──」顏克典慢吞吞地拉長了語調,還得意地朝她眨眨眼。
谷英琪眼一瞇,立刻一腳踢向他的小腿脛,滿意地看著他痛到蹲在地上哎哎鬼叫。
「哎呀──」李奶奶不忍心地想扶起這位診所常客,可一見到谷醫生滿臉的兇惡,她馬上決定自己應該明哲保身地站在原地不動。
「滾出去!我現在正在看診。」谷英琪瞪著顏克典,用她的腳尖不屑地往門口一指。
「我知道妳在看診中啊,所以我是特別來……」顏克典一揚眸,那超強十萬伏特的燦爛笑容立刻轉向病患。「我是來跟李奶奶打招呼的。李奶奶好。」
「啊!好、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李奶奶笑嘻嘻地和這個經常在電視、報紙上曝光的名人打招呼。
「我昨天剛回到台灣的。李奶奶好──」顏克典笑迷迷地在李奶奶臉上香了一個吻,樂得老人家笑呵呵的。
「啊,李奶奶不知道你今天會來,不然就多帶一串香蕉給你……那,你吃一根香蕉好了。」李奶奶的眼睛瞄向那一串蕉。啊,谷醫生應該不會介意一根小小的香蕉吧。
「那是──我的香蕉──」谷英琪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蕉在人在,蕉亡人亡的樣子。
「別這麼小器嘛。」顏克典靈巧地拎著紙袋躍過身去,動作快捷地拿起一根香蕉,俐落地剝掉外皮。
「不要在診所內吃東西。」谷英琪的咬牙切齒隔了一層醫療口罩,威力減弱不少。
「妳戴口罩的樣子還不錯!看起來沒那麼凶狠耶。」顏克典咬了一口香蕉,滿意地看著谷英琪嚥口水的樣子。「哇!李奶奶,這香蕉怎麼這麼好吃啊!」
「你給我滾出診所!」谷英琪戾氣地擰起眉,重重一拍桌子。她肚子一餓,脾氣馬上就來了!
「確定要我滾出診所嗎?那我昨天才從法國帶回來的鵝肝醬,也要跟我一塊走囉?」顏克典拎高手中的紙袋晃了兩下,作勢欲轉身離開。
「你給我站住!」谷英琪大吼一聲,怒瞪著他。
「這回的鵝肝醬品質比以往還要好上兩倍,那細膩滑嫩的口感……嘖嘖嘖……」顏克典對於她的瞪視,絲毫沒放在心上,仰起下巴,嘴巴咀嚼地露出一臉陶醉的模樣。
谷英琪磨了兩下牙齒,手指緊握成拳。她聽見自己唾液分泌在加速的聲音,圓睜著眼,重喘了一口氣,食指憤憤地指著他的鼻子。他以為抓住她貪吃的弱點,就可以任意宰制她嗎?
太可惡了!
「你給我滾進去那裡!」她怒吼一聲,手指向休息室。
「遵命。」顏克典清亮的眼閃過一陣笑意,他立正站好,朝她擺了個敬禮的手勢,修長的身段一個回身,就往休息室走去。
那昂首挺背的行進,優雅地像在進行一場表演。谷英琪不小心著迷地看了三秒鐘。
「愛炫耀的膚淺孔雀男。」待回過神後,她忍不住嘀咕了聲。
「他不錯啦!每次來都會帶好吃的給妳,很有心哩。」李奶奶幫忙敲著邊鼓。
「他帶食物來,是怕我會一拳把他打扁,根本是居心叵測。好了,李奶奶,該換下一個病患進來了。」谷英琪自覺顏面無光地低著頭,按下電腦轉換下一個病歷。
「谷醫生,再見喔,我孫女結婚那天,妳記得要來噢,那家廣式餐廳的燒鵝做得特別好,皮酥肉嫩。」李奶奶銀白的髮絲閃著亮光。
「我──」谷英琪的臉再往下低,距離桌子只有十公分。天啊,為什麼她這麼愛吃呢?
不行,當所有人都掌握住她的弱點時,她一定要力挽狂瀾!
「我到時候再讓餐廳打包一隻燒鵝,讓妳帶回家吃。」李奶奶慈祥地說。
「不……不用了。」非常好!她拒絕了一次誘惑。
「不用客氣啦,那家燒鵝真的又香又脆,肉汁又香嫩,全台灣再也找不到那麼好吃的燒鵝了。」李奶奶好氣地再解釋一次。
「那……」谷英琪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硬擠出一個笑容。「那我帶半隻回家好了。」
「好,那我就吩咐他們準備半隻燒鵝。喜帖我就放在這裡,下星期見噢。」
李奶奶興高采烈地走出看診室,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谷醫生一臉想撞壁十次的表情。
一坐回座位上,新病患即滿臉發亮地看向等著拿藥的李奶奶,興沖沖地問:「請問一下喔,剛才那個走進看診室的男人,是不是顏克典?是不是?」
「對啊對啊,你也知道他喔?」李奶奶得意地說。
「他很紅的。」新病患翻了個白眼。
她當然認識了,說顏克典是台灣的「舞蹈之光」也不為過!
打從他一出道,就屢屢在國際舞台中獲獎,而且年年當選「台灣十大夢中情人」,名次之高,就連演藝人員都要甘拜下風的。如果所有舞者都有他那樣的長相及身段,舞蹈藝術早在台灣蓬勃發展到不行了。
「顏克典是谷醫生的男朋友嗎?」新病患八卦地問道,一臉的期待。
「不是,他是谷醫生的冤家。」李奶奶笑道。
「冤家?」新病患皺起眉,怎麼聽都覺得這兩個字很曖昧哩。
「對啊,現在還是冤家。」李奶奶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
「什麼意思啊?」新病患一頭霧水。
「冤家早晚都要變親家的啦!」
◇◇◇
當晚十點半,看診結束。
谷英琪在確定所有病患、護士、藥劑師都已離開診所後,她拔下眼鏡,揉了揉發痛的鼻樑,接著便以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身高,氣勢非凡地朝休息室前進。
她這回是鐵了心,一定要擺出鐵面無情的模樣,把顏克典轟出門。
谷英琪用腳踹開休息室的大門,朝著室內咆哮出聲──
「顏克典!」
沒人回應。
谷英琪銳利的目光馬上朝著沙發射去,接著,她正式宣佈抓狂──
「顏克典,我已經警告過你一百零八次了,不准在我的沙發床上睡覺!你耳朵有問題嗎?還抱著我的抱枕,你活得不耐煩了嗎?」谷英琪怒不可抑地衝到他面前,一把扯下他蓋在臉上的外套往地上扔去。
「妳看完診了?」顏克典懶洋洋地張開眼,長長睫毛勾人地眨啊眨地,他半側過身,支肘斜倚在水藍色的絨布沙發床上,風情萬種。
「你這個死娘娘腔,把你的屁股給我離開沙發椅。」谷英琪見狀,火氣更盛,她一手扠腰,不客氣地指著他的鼻子吆喝。
「谷大醫生,妳好歹是個女人,說話能不能文雅一點?」
顏克典歎了口氣,在她即將把自己踹下沙發的前一秒,迅速移位到旁邊那座冰冷的黑色沙發裡。
「等你有男子氣概一點,不要再圍那種噁心變態的亮紫色領巾時,我自然就會有女人味了。」谷英琪搶回她的抱枕,一屁股窩入她的水藍絨布沙發床中。
「我上個月才剛當選為十大有品味男人。」顏克典右手隨意地擱在沙發椅背上。
「那些評審根本是被你的外貌迷惑了!就算你裹著垃圾袋出現,他們都會說你創意十足的。」谷英琪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左耳上那個金色小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