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宛琬
當房間的門輕輕地被關上的那一刻,羅予曦的眼眸幽幽然地睜了開來。
☆☆☆☆☆☆☆☆☆☆☆☆☆☆☆☆☆☆☆☆☆☆
其實,在柯磊起身抽煙的同時,羅予曦就醒了。
她原本就不容易睡得沉,更何況是在一個陌生地方。
她想睜開眼看他,可她不敢。
她是真心想要他的。可是對他來說,這種沒有加諸任何承諾的激情,其實帶有唾手可得的不珍借意味吧!
她沒有勇氣看著他毫無牽掛的離開,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卑賤。
於是,她努力地讓呼吸維持在同樣的頻率。
但是,當柯磊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腕時,她卻忍不住要鼻酸。
她能感覺到他正嘗試著將一隻冰涼的鐲子滑入她的手腕中,是故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了。
她知道他為她戴上的是什麼樣的鐲子。
夢裡的一切對她而言,是等同於真實世界的。
玉鐲的冰寒沁入她的肌膚中,心窩處傳來的陣陣擰痛,讓她不自覺地擰起了眉。
接著,他離開了她身邊,逕自打開了門,又關上了門。
然後,她睜開了眼,一顆醞釀許久的心酸淚水,趕在第一時間滑下眼眶。
她舉高手腕,一隻完美無瑕的白玉鐲剎時從她的手腕滑至她的臂間。
她全身陡然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羅予曦將臉頰偎在玉鐲上,淚水無法自制地奔流滿面。
夢境裡刻骨銘心的心碎是她生命裡的缺口,她只是想試著讓她的生命圓滿。這樣有錯嗎?
她當然知道今晚一夜溫存之後,她可能仍然是一無所有,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走進了飯店。他為什麼就是不能多給她一些時間?他為什麼不願意多和她相處一些,多瞭解她?
他怎麼可以真的一去不回頭呢?淚水汨汨地滾出她的眼眶,滑至玉鐲上,再滾落到枕頭間,濕了枕巾。
她哭著哭著,迷迷糊糊地進入了昏睡之中……
鈴鈴鈴——
手機鈴聲將她從似睡非睡的夢境中驚醒,她揪著床單,整個人慌跳起身,水盈盈的大眼茫然失措地望著飯店的裝潢。
這是哪裡?羅予曦環住自己的雙臂,全身發冷。
鈴鈴鈴——
她抿著唇,看著窗外的陽光普照,手腕上的玉鐲重量,提醒了她關於昨晚的一切。
她握著玉鐲,身子再度無力地臥回了床上。
鈴鈴鈴——
羅予曦蹙著眉,接起了手機。會是柯磊嗎?
「喂。」她揪著心,緊張地說道。
「予曦,你身體不舒服嗎?」羅仕傑的聲音威嚴地自手機中傳來。
「哥!」羅予曦的神智頓時清醒了起來,她更加縮入床褥間,一副生怕哥哥從聽筒透視到她的心虛模樣。「我、我沒有不舒服。」
「為什麼沒接家裡的電話?」羅仕傑命令地問道。
「我……在外面買早餐。」羅予曦緊張地小聲說道。
「已經十點多了,你怎麼這麼晚才吃早餐?你記得午餐還是要多少吃一點。」羅仕傑命令地說道。「還有,我搭明天下午的飛機回台灣。」
「我知道了。」她用力地點頭,悄悄地鬆了一口氣。還好,大哥遠在國外。
「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又感冒了嗎?」
「我沒有感冒。」她認真地回答道,不想讓哥哥擔心。
「沒事就好。我掛電話了。」
「大哥,再見。」
羅予曦柔順地說完後,垂下臉龐,對著手機發楞。
她突然想起,她和柯磊之間,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啊!
「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好男人又不只他一個……況且,他一點都不好……」
羅予曦撫著玉鐲,自言自語地惹出一缸子的淚,心酸到連她自己都沒法子收拾,可她的腦子還是忍不住地想著——
她和柯磊還能再見嗎?
☆☆☆☆☆☆☆☆☆☆☆☆☆☆☆☆☆☆☆☆☆☆
柯磊坐在辦公桌前,窗外的夕陽透過木雕窗欞,撒落在他的肩上、臉上。
夕陽的金光沒為他的輪廓染上任何柔和的色彩,他抿著唇,臉部線條冷硬得毫無妥協的痕跡。
眉間的擰蹙及手臂上糾結的肌肉,顯示出他正處於憤怒之中。
「……這些是關於羅予曦的採訪,到時候會一併展示在倫敦的店。她的經紀人還會再提供一些她本人及作品的照片……」耿勝文坐在柯磊的對面,對著一桌子的文件,淘淘不絕地報告著。
柯磊自始自終都沒開口應話,他瞪著夾在採訪稿上,那幾張羅予曦的新近照片。
她是不是瘦了?第一個問號刺進柯磊的心裡,他瞇起了眼。
他們才分開了一個月,她再瘦也很有限吧!一定是照片拍攝角度的問題。柯磊安慰著自己。
她看起來似乎不快樂?第二個問題刺進柯磊的心裡,他咬緊了牙根。
是她咎由自取的!他早就已經告訴過她,他們之間只會有「那一夜」!
可他明知道她對他有期待,他怎麼還可以對她下手?更該死的是,他怎麼會鬼迷心竅把那隻玉鐲戴到她手腕上,像是把她列管為他的所有物一般!
該死該死該死……他柯磊向來不清楚罪惡感是什麼東西,可他現在一想到她,居然會內疚到心痛!
「煩死了!」柯磊大吼一聲,手掌重重地住桌上一拍。
一隻蛋雕裝飾,應聲滾落下玲瓏木架。
「小心!」耿勝文驚呼一聲,連忙撲身上前搶救。
可惜,他晚了一步!
蛋雕接觸地面的那一瞬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破裂聲。
「是誰諄諄告誡我,古董是拿來賞玩、拿來珍惜、拿來賺錢的!結果自己沒事把這個蛋雕從櫃子裡拿到桌上擺,現在可好了,這個蛋雕少說也值個十幾萬塊吧!」
柯磊皺著眉,怔楞地看著耿勝文,一臉完全不清楚這人在說什麼的表情。
他緩緩地挪低視線,一臉錯愕地看著地上碎成片片的蛋雕。
挑了這個蛋雕放在桌上,正是因為蛋雕上那個身穿雲南白族服飾的女子有些神似羅予曦的唯美風情。
現在,全碎了……
耿勝文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教訓起柯磊的失魂落魄——
「柯磊先生,我們現在把話講清楚,免得你今天砸蛋雕,明天摔瑚瑚挖簪,後天掉一對翡翠髮簪……」
「你那麼囉嗦做什麼!我剛才只是一時不小心而已。」柯磊悶吼了一聲。
「死鴨子嘴硬。」耿勝文從桌上的照片堆裡找了一張羅予曦的半身照,直接送到柯磊的臉前。「請問一下閣下喔,那只『某人』死都不肯售出的羊脂白玉鐲,為什麼會掛在羅予曦小姐的手上呢?」
柯磊瞪著一寸之外,照片上她淡淡的愁容,心猛地一擰。
「你怎麼知道她戴著那隻玉鐲?」柯磊沙嗄地問道,心頭開始劇烈震盪。
「我那天跟著記者陪同採訪羅予曦。她最常做的動作,就是一臉憂愁地撫摸著玉鐲,我除非是瞎了眼才會沒看到。」耿勝文故意大聲說道。
柯磊沒接話,依然是一臉的沉鬱。
那個傻女人!
「喜歡她就去追啊!」耿勝文一拍桌子,不悅地說道。
「我和她不適合。」他掏出一根煙點燃,煩躁地吞雲吐霧了起來。
「請問你試過了嗎?」
與其看著柯磊繼續恍神下去,不如把他惹到發毛,看看這人在受激之下,會不會突然衝去找羅予曦。
「有些事不用試,也知道結果。」柯磊叨著煙,臉頰線條繃緊,一副硬漢不妥協的姿態。
「嘖嘖,你瞧瞧你這副輕言退縮的孬性,根本不像我認識的柯磊。」耿勝文交握著雙臂,一臉挑釁地問道:「當年是誰讓槍抵著額頭,卻仍然眼也不眨地說要保護老大的?」
「感情和那是二碼子事。」柯磊長吸了一口煙,吐出的煙霧近乎顫抖地在空中散開。
「怪了,你連死都不怕了,居然還怕談戀愛不成?」耿勝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柯磊聞言,暴戾地拈熄了香煙。
夢中的他拿著匕首自盡的那一幕,驀然刺入他的腦海中。他記不起匕首刺胸的痛苦了,但還是能感覺得到被背叛的痛不欲生。
「死亡只是一瞬間的痛苦,感情才是讓人生不如死的長期酷刑。」柯磊瞪著她的照片,沙嗄地說道。
「老天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感性了?」耿勝文猛搓著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
「我不是感性,我是實際。」柯磊又點燃了另一根煙,只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
看看柯磊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他根本是愛慘了羅予曦嘛!耿勝文一桃眉,決定再下一記猛藥。
「其實,我覺得最不實際、也最不會保護自己的人不是你,是羅予曦。聽說她前陣子因為感情失利重病了一場,還弄到肺炎住院咧!」耿勝文一臉悲慘地說道。
「你說什麼?!」
柯磊倏地衝到耿勝文面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領。
「羅予曦為了你重病一場,肺炎住院。」耿勝文重新說了一遍,而且還「好心」地放慢了說話速度。